两人客套了两句,太子便领着一言不发的戚舒起身道别。
戚舒迈步走出安泰长公主府大门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回首望着红漆门匾心思复杂。
太子驱马过来,“别看了,大将军跟姑母不同,姑母对咱们还有母后的情分在。大将军眼里只有边疆和安泰长公主府。”
戚舒闻言垂眸,从朴旸手中接过马缰,利落地翻身上马。
直到两人回了东宫,太子都搁不下心里的惋惜,“我本以为这次过来能彻底说服姑母,最好能将你和阿妧表妹的亲事也定下来。谁知道骠骑大将军回来得这般巧,谋划的一切都打了水漂。”
戚舒听着皱起眉头,“大哥,我和阿……陶妧的亲事就由我们自己做主吧,我们的事情不要将陶妧卷进来了。”
“不是我想将阿妧卷进来,而是阿妧已经被卷进来了。”太子往昔温柔的脸庞泄漏出一丝上位者特有的冷酷和残忍。
“骠骑大将军手握边疆精兵,姑母又深受父皇宠爱,偏偏两人只有阿妧这么一个女儿。阿妧在别人眼里怕是比一座城还贵重,如今是你和阿妧有婚约在身。如若没有,你以为鲁王和英王能放过阿妧吗?”
戚舒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薄唇紧抿,脸上露出一丝阴霾,“可再这样下去,他们还是会对陶妧下手。这次窦府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太子微微颔首,“在他们眼里,阿妧是我们和安泰长公主府的纽带,难免有人会想斩断这纽带。不过你放心,大将军回来自会安排好一切的。如今咱们应该担心的是,大将军会想办法解除你们的婚约。”
说着,他长叹一口气,“舒儿在我眼里千好万好,可在大将军眼里可不是好归宿,你在大将军面前好好表现。”
戚舒心底泛起隐隐如针刺般的疼,轻声道:“我早就和陶妧说定,到时候会解除婚事。”
太子大惊失色,破天荒厉声吼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万一我要是失败了,你怎么办!”
戚舒顿了一下,这才知道大哥打的什么主意,轻哂道:“怪不得大哥对这桩婚事这般热衷,原来陶妧是大哥给我找的后路。”
戚舒脸上的嘲讽是如此明显,让太子又气又恼。他这是为了谁?
“舒儿,我从当上太子那一刻起就没有了退路。到时候不是登顶就是身死,没有退路,没有保障。可你不一样!”他脖子上的青筋一一暴起,低声怒吼道:“只要你成了安泰长公主和骠骑大将军的女婿,即使我失败了,她们也能保你一命!”
戚舒脑中灵光一闪,像是被人重重击中一般往后仰去,双眼隐隐泛起红血丝:“那个圆通大师是大哥安排的?”
太子瞳孔剧烈颤动,对上戚舒认真的眼神无奈地抚着额角叹了口气,“你猜到了。没错,圆通大师是我安排的。”
“为了安排这桩婚事?”戚舒觉得荒唐至极!
太子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就败露了,他安抚地将戚舒压到椅子上坐下,快步将门窗关紧,才反折回来。
西斜的阳光只照亮了太子半张脸,光与暗交织着让戚舒甚至觉得根本不是眼前的人。
太子哪里注意不到戚舒的眼神,头疼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当时你昏迷着,我哪里有心思谋划这些?”
“可你确实确实做了!”戚舒冷声道。
太子捻捻额角,将事情和盘托出:“当时太医院的太医都诊断你并无性命之危,可你却一直昏迷着。然后身边有个谋士就谏言,说你可能是中了邪,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以防万一。”
他说着嗤笑一声,“做了十几年太子,我再清楚不过那些和尚道士的真面目,又怎么会昏庸到相信这些?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明面上听信了那个谋士的话,暗地里派人盯紧了那个谋士。”
“顺着谋士这根藤,我才发现那个谋士根本就是鲁王的人,找来的高僧道士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逼问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给你下了药,借着和尚道士的话,让你娶一个宫女,还恰好是东宫的宫女。”
岚冰!
戚舒不禁道:“岚冰不是大嫂的人吗?”
太子阴沉着脸,“明面上是的。岚冰身家清白,选秀出身,一入宫就被太子妃选入东宫,根本没有跟皇后接触的机会,可偏偏就是她。”
“所以岚冰是皇后的人?”
“是。”说到这里,太子闭闭眼陷入颓丧:“都是我失察,竟然让她走到了你身边。你之所以昏睡不醒就是因着她给你下了药,只要她带着解药靠近你身边让你嗅到解药你就能醒。”
戚舒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气得下颌紧绷,“你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却没有揭穿,反而加以利用,让岚冰的方法失效。让圆通大师用同样的手段算计了陶妧,这场婚事本来就是你精心算计的结果!”
太子对上满脸怒气的戚舒反而平静了下来,没有笑意没有气愤,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戚舒:“是,陶妧对你而言是保障,也是退路。”
戚舒从来没有想过这场婚约里面如此不堪,满是算计和阴谋。
“你有没有顾念过姑母对咱们往日的照拂?你这样做,分明就是把……”
太子猛然暴吼了一声“我知道!”,随即声音又低了下去,“可我除了姑母和大将军之外,想不到谁能保你一命了。”说着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般低语道:“如若我能顺利登上那把椅子,阿妧嫁给你并不亏。我以后也会……”
“够了!”戚舒猛地站起来厉声呵斥道:“够了,等时机合适,我会解除与陶妧的婚约的。如果真的失败了,我也不会牵连别人。”
说完,他没有理会太子的挽留声径自冲了出去。
第59章 破碎
整个安泰长公主府因着陶季晨的归来沸腾起来, 小丫鬟们忙得脚不离地, 就连陶嬷嬷也被安泰长公主拉着给安泰长公主绾发梳妆。
倒是陶妧优哉游哉地拉着安宁公主躲在一旁望着兴奋得满脸红润的安泰长公主偷笑。
安泰长公主不以为意,或者根本无暇顾及她们两个,迭声催促着身后的陶嬷嬷, 嘴上抱怨着:“你爹也真是的。怎么都不先遣个人来家里说一声就回来了?也好让咱们派人去接他呀。这下倒好,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面对她的口不对心, 陶妧笑着揶揄:“娘,别笑了, 嘴角都要扯到耳根子去了。”
安泰长公主嗔了她一眼:“今儿怕是跟往常一样都要去陶国公府吃接风宴的,安宁公主也一起去吧。”
安宁公主羞怯地点点头,却拽拽陶妧的袖子,示意陶妧往门口看。
陶妧顺着她的目光就见爹爹背着手含笑望着娘亲, 她抿唇朝他眨眨眼,扯着安宁公主跑了出去。
陶季晨仿若拿她没办法一般笑着摇摇头, “记得晚上去陶国公府用膳。安宁公主在府里不要拘束,有什么缺的少的就阿妧说。”
安宁公主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着屋子里噼里啪啦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还能隐隐听到安泰长公主压得极低的呼痛声。
“噗嗤。”陶妧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安宁公主大笑着跑远。
等拐到抄手游廊的拐角处, 陶妧才匆匆停下来探出脑袋往屋子那边看, 安宁公主也好奇地望过去就见安泰长公主如蝴蝶一般翩翩扑进陶季晨的怀里, 揽着他的颈子。
陶季晨也朗笑出声,干脆双手用力将安泰长公主高高抱起走了进去。
安宁公主愣了愣,听着一旁陶妧的笑声有些疑惑,“陶姐姐, 你在笑什么?”
陶妧张口欲答,却猛地对上安宁公主纯洁的双眼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有点被噎着似的清清嗓子,“没什么,就是觉得爹爹回来了真好。”
安宁公主咬咬嘴唇,满脸愁绪:“陶姐姐,我要回宫了吗?”
方才瑞王派人来传话的时候,陶妧也在场,知道安宁公主马上要回宫的事情。
她闻言摸摸安宁公主的小脑袋,轻声劝慰:“端妃娘娘马上就要临盆了,宫中的争端也平息下来,你总得回去看看。过些日子端妃娘娘产下孩子,洗三礼的时候娘亲总是要领着我去道贺的。要是到那时你还想来长公主府,你就跟我说,我跟端妃娘娘开口。”
事已成定局,安宁公主知道绝无转圜的余地,而且陶姐姐说得也在理,可她还是扁扁嘴,一脸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