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番外(203)

太危险了,他至今都不敢确定她是否还活着。若是可以,他更希望她能够早些离开洛阳。不要与任何阴谋牵扯上。

还有……

还有很多话想要叮嘱她,但都来不及说。她之前原本是用一只手持刀抵在他的咽喉,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袖。

但忽然间,她的手上失去了力气。再睁开眼时,那双瞳孔中只剩茫然。

十九岁的阿念在意识到眼下是个怎样的情况后,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手中的刀啷当落地,不巧划伤了她的脚,疼得她哇哇大叫了起来。

果然是阿念哪。常昀苦笑了下。

“将二娘送去太医署,让御医给她看伤吧。”常昀说。

她脚上被短刀砸出的伤,说重其实也不算重,只是常昀不想让她在待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地方而已。

“慢着、慢着!”阿念在被几个宦官扶走时慌乱了一下,扭头看着常昀,“那你呢?”这一问,说到底是在关心常昀,替她的表姊褚谧君关心他。

“我么,自然是去做我该做的事。”

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掉,不如就去面对好了。

他看向安然端坐在榻上的老太妃。

“西苑卫,当真不愿交给我?”

老太妃沉默不语。

“这样一支军队的存在,于国于家,都不是好事。”

老太妃眉头蹙起。这点她何尝不明白,多少次变乱,西苑卫都曾参与其中,火上浇油,更添祸乱。

在她犹豫的时候,常昀倒是显得格外的耐心。之前与褚谧君的那番对话使他的心平静了很多。他安静的等着魏太妃的一句答复。

老太妃最终朝他缓缓摇了摇头。

若她真是这个国家的太妃,自然得考虑家国之事,奈何她真实的身份乃是卫夫人之奴仆,身为家奴,事事都需先考虑到自己的主人。

常昀听后并不怒,平静的一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

长信宫卫已经逼近这一带,在见到常昀时,都有些怔愣。

常昀带护卫大步走了出来,光明正大,反倒让人不敢对他做些什么。

“朕要见太后。”他说。

*

常昀是以帝王的仪仗,一路浩浩荡荡的来到长信宫的。

这与褚亭之前的设想略有些偏差。褚亭还以为,他应是被自己的军队押上长信宫,又或者,是他带兵杀到长信宫来。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出殿门。太后与君王、姨母与外甥,就这样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无言相望。

“请,陛下。”最后褚亭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一个邀请常昀入殿的姿势。

常昀来到这里,是为了和她谈判的。

“陛下还真是好胆量。”长信宫正殿,褚亭与常昀相对而坐,她懒懒的看着常昀,嘴角噙着冷笑,“敢来我这长信宫,就不怕再也出不来了么?”

不久前还互相想要杀死对方的人,眼下竟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这样的场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长信宫内一派平静,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从屏风后、帘帐后冲出来,让这里溅满鲜血。

“太后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常昀说。

“虚张声势的小崽子。”褚亭嗤笑,好像是觉得常昀十分有趣似的,“你的兵力不如我,如何反败为胜?你的地位也不如我,如何能够威胁到我?”

自古以来,只有太后申斥皇帝、废黜天子,几时见过敢对太后无礼的君王?就算在今日褚亭真的将常昀杀了,明日她大可发布一道懿旨,说常昀无德,不配其位。

“太后是真的想要杀我、废我?”常昀问,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情,“太后固然可以做到这点,但太后为何不想想,你能废几个皇帝、杀几个皇帝?”

废去常昀后,势必就要拥立新君。新君即位,朝堂必有一番震荡,年老的褚相还能否压制住那些人?答案不得而知。褚亭没有父亲那样的头脑和手腕,若是褚相倒下,王朝至高的权柄握在褚亭手中,那就是一场灾难。

褚亭的眼神略有变化。她的理智尚在,能够清醒的判断出常昀这番话没有错。

“陛下是天子,我本不愿对天子不敬。奈何天子咄咄逼人,始终不肯放过我褚氏一门。”褚亭的声音冷厉,她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因为在这之前,常昀一直是被她轻视的对象,而现在,她正眼看向了这个孩子。

“我放过你们了。”常昀说。

褚亭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

“太后以为,我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褚氏上下?仇恨么?”他点头,“我的确有理由恨你们。”

常昀父族上官氏,满门皆为褚氏所杀,此为一恨。

常昀自出生之日,便被人如木偶傀儡一般操控,凡事不得自由,此为二恨。

常昀所爱之人,疑似“死于”褚亭之手,此为三恨。

褚亭露出了警觉之色。她不认为能够靠着所谓的“亲情”来感化常昀,虽然在常昀年幼的时候,她也曾有过这样荒诞的妄想。但是她很快就看出来了,常昀这孩子大胆任性而又意志坚定,该不原谅的,他绝不会原谅。她欣赏这孩子如烈火般的性格,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性情真的很可怕。

所以褚亭早就做好了与常昀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扶持常昀登基,不是因为这孩子是她的外甥与她血脉相连,而是因为常昀并非皇家血脉,她握着这样的把柄更好对付他。

“我的确恨着你们。”常昀没有回避,“我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满是谎言。我曾满以为我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可到头来才发现,我这一生竟然都是被你们所支配着。我是什么?是傀儡、是棋子,就连相国——”他的外祖父,“也不过是将我当做实现他齐家治国之梦的工具罢了。”

有人关心过常昀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没有。

“但我仍想要与你们和解。”是和解,不是原谅。和解是迫于情势下的选择,但他并不后悔。

前不久,褚相又一次病倒,常昀派去了钟长生探望他。

号称半仙,实际上对医理颇有研究的方士在回来后告诉他,褚相是真的已经进入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作为一个老人,他没有几年好活了。

这点褚相自己心里也清楚,钟长生问他此生可有什么遗憾,这位功成名就,一生事迹足以在史册之上大书特书的老人想了一会,却答道:“遗憾太多。”

“可有什么心愿?”

“先生是陛下的人,先生问这话,也是在替陛下问么?”

“是。”

“那么老夫做出这样的回答,都是可以的么?”

“是。”

钟长生以为他会提出一些和自身利益相关的请求,比如说要常昀承诺,在他死后不去动褚家的基业,或是保证他能够安然老死。

但是满头白发的老人在短暂的犹豫后说:“我知道自己必有一死,我会怎么死都不重要,我只请求在我死后,能够将我与我妻子的坟墓迁葬至江左建邺。”

他的声音轻柔,“我和我的妻子曾经在建邺城郊隐居过一段时间,我们也是在那成婚的。但那时天下未定,所以我最终还是回到了洛阳。那时我们约定好,等到这个世道太平了,我们再回到建邺去。”

可谁知道他们夫妇二人,在洛阳一个不慎,便蹉跎了一生的光阴。

“不,还是算了。”褚相却又摇头,“人生在哪里,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了。我只愿陛下能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能够……守好这个江山。”

*

守好这个江山,这便是褚相作为臣子、作为外祖父对常昀唯一的心愿。

“我讨厌有人将我不喜欢的人生强加于我头上,我更讨厌有人逼我走我不喜欢的路。”常昀对褚亭说道:“但我愿意实现一位老人的心愿。”

“太后……”或者说,姨母,“我认认真真的问你一件事,谧君是否还活着,我父亲,清河王是否还活着?”

褚亭的眼神柔和了些许,也黯淡了些许,“我真不知道,四年前我的人前去找他们,遇上了袭击死伤惨重,还让他们逃了。他们父女俩死没死我不知道……也许是没死吧。”褚亭终是仁慈了这一回,“这几年来,我探查到了不少的事情,越发的怀疑他们是跟着四年前一同失踪的陌敦一起离开了洛阳。”

“好,我知道了。”常昀颔首,“……多谢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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