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番外(200)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又看到了褚谧君。

即便不停的告诉自己,褚谧君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和阿念没有血缘亲两人面容一点也不相似,然而在这朦胧晦暗的月光下,他却真的有种故人在侧的错觉。

你,回来了?

一段久远的记忆忽然被想起,那大概是他和褚谧君都只有十五六岁的时候。褚谧君告诉他,她曾屡次做梦,梦见未来的场景,好像是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躯壳,挣脱了时空的束缚,前往了未来,见到了还没来得及发生的结局。

如庄周梦蝶,不知此身为何。

***

在常昀被刺杀的当夜,负责宫禁守卫的杨家七郎杨子铨下狱。

他被带走时正是午夜,廷尉的人直接奉圣旨拿人,杨七郎连半句话都来不及叮嘱家人,即被带走。

杨家上下乱做一批,人仰马翻,新阳藏在混乱的人群中,抱着儿子哭得极其无助。泪光遮掩了眼底的寒凉。

“这可如何是好?”杨家老夫人捶胸顿足,“赶紧去求相国哪!”

“相国早已对我杨氏不闻不问,求他有何用?”

“不如去求陛下——”

“求陛下也没用!”

杨老夫人猛地抓住新阳的手臂,“还请公主务必救救七郎。”

新阳含泪点头,“祖母放心!”

***

阿念在来到洛阳后的第二天就遇上了刺杀。

“想要杀您的人,大概是想要做皇后的人。”侍者们忧心忡忡的猜测。

阿念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十九岁的她自然明白权势功名对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但她并不想要回琅琊。她去祭奠了自己葬在城南的表姊,回来时带着满腹的心事。四年前她十五岁,忽然间就收到了表姊死去的消息。那时候她就觉得奇怪。想起她早年间为褚谧君所算的那一卦,她心中的疑惑更甚。

而在来到洛阳后没多久,她就感受到了表姊的存在。虽然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什么发生,但料想表姊也是想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的。因此她决定在洛阳留下来。

她曾在来到洛阳后不久,就见过了表姊的父亲徐旻晟,问他表姊为何而死。那个憔满脸憔悴颓废的中年人看了看阿念,只说:“你快离开洛阳吧,不要管她的事。”

“姨父这是什么意思!”她当即不顾礼节的顶撞了作为长辈的徐旻晟。

“她本不是你的表姊,你这样为她尽心竭力的奔走,有何意义?劝你还是赶紧回到琅琊去吧。”徐旻晟守在褚瑗的坟前,一边给自己灌酒,一边冷冷的告诉阿念:“谧君是我当年抱来的孤儿,与褚家没有半点关系,也不是你的表姊。”

阿念当然为此感到震惊,但是褚谧君与她就算没有血缘亲,难道曾经的情谊就不作数了么?

而在她留在洛阳的这段时间里,她又见到了在人们口中已经“死去”的表姊褚谧君。

每一次她遇见的褚谧君都和上一次遇见的有所不同,但每一个褚谧君,都在茫然而焦灼的寻找着自己死亡的真相。

阿念很想帮帮她,只可惜她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徐旻晟给的劝告其实是很正确的,她的确应该回到琅琊去,在她留在洛阳的这段时间里,越来越多的人想杀她。

然后,她遇上了另一个表姊新阳公主。

是陛下杀了谧君——新阳是这样告诉她的。

不,新阳没有明说,但是无时无刻不给她这样的暗示。于是她越和常昀接触,越觉得害怕。

那么,信任新阳是否就是正确的呢?她也不清楚,但新阳是她的表姊,比起对她冷言冷语的姨母褚亭,以及忙碌于朝廷大事的外祖父,新阳更容易让她心生亲近之意。

十九岁的阿念,好像陷入了一场迷雾之中,不知该往何方,该去何处。

**

新阳公主的思维,却是一直清醒着。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她悄无声息的在暗处布局,如同蜘蛛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结网。刺杀常昀的人是她安排的,虽然杨七郎害怕冒险,不同意她的计划,可是她做了七郎这么多年的好妻子,会指挥不动他的人么?

至于杨七郎的态度,这不重要。

他现在已经被押入诏狱了,因为是要犯,谁也不能去探望他。而且,他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了。

新阳一面装腔作势的四处奔走苦求,恳请自己母亲、外祖以及堂弟饶过丈夫一命,一面悄悄的推动着杨七郎的死亡。

常昀需要处死杨七郎,以震慑所有在暗处对他心怀不满之人。褚相也最好杀了这个侄孙,杨家如同依附着参天乔木的藤蔓,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已经到了让人不得不提防的地步。褚相反正也不是一个多重视亲情之人,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杀了杨七郎,顺便打压杨氏一族好了。亲手下令处死自己的侄孙,也正好洗清自己刺杀皇帝的嫌疑。

不过褚相到底还是没有杀死杨七郎,只是下令以渎职之罪将杨七郎贬谪。杨家上下都说七郎无辜,杨老夫人更是痛哭流涕,坚称刺客之所以潜入宫中,与七郎无关,定是有人陷害。

年过六旬的老妇人拖着病体,说要闯进诏狱去见自己的孙儿。新阳拦住了她。

“祖母岂可劳累?若是因晚辈而病倒,竟是我等不孝了。”

“可七郎他……”老人用力摇头,满面不甘。

“作为晚辈,我理应为长辈分忧,作为妻子,我更该代丈夫受难。”新阳握住老人的手,信誓旦旦,“祖母且放心,我定会救出七郎,就算不成——我也要见他一面。”

在做出这个承诺之后,她又一次去了长信宫,跪在了长信宫前,恳求自己的“母亲”,太后褚氏救救杨七郎。

她跪了一天一夜,被长信宫的侍从拖走,又回来继续跪,直到褚亭忍无可忍,将她关押了起来。

但是她这一行为很快被宣扬了出去,所有听说这件事的人都夸赞她忠贞节烈。

当然,这完全救不了杨七郎。

褚亭权势过盛,褚相已经觉察到了长女性情上的偏执疯狂,这几年开始有意识的限制褚亭的权力。若是新阳真想要救自己的丈夫,去恳求外祖父的效果远好于去跪褚亭。

最后褚亭迫于舆论,总算给她写了一道懿旨,允许她前往诏狱去探望杨七郎。

狱中的杨七郎在见到她后,自然是暴怒无比。

“是你动得手?”

“嗯,是我。”新阳没否认,“夫君没有将我供出去吧。”

杨七郎倒不至于那么狠绝,要与新阳来个玉石俱焚,他在受审时,只是竭力否认自己与刺客之间的关系,但并没有说出刺客是新阳派遣来的。

毕竟对他来说,新阳是个不错的妻子,既给他生下了后嗣,为人处世也很聪明,能够在关键时候辅助他。他要是说出刺客与新阳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自己还要受牵连,何苦?

“你放心我什么不该说的都没有多说,但是公主,你会救我出去的吧。”

“那是自然。”新阳伏低头颅,一如既往的温顺识趣。

然后么……

然后她杀了杨七郎。

在杨七郎即将踏上流放之旅时,他越发的暴躁,并且开始怀疑新阳答应要救他是否是句实话,于是她只好悄悄命人杀了他。

对此她毫无愧疚。

她是长在褚亭身边的孩子,褚亭的世界是没有善恶对错与道德的,褚亭也不喜欢讲究什么委婉迂回之术,凡是让褚亭不快的,都被她以绝对的强权和暴力碾压。

新阳虽说不比褚亭,手中不曾握有大权,但她见惯了褚亭的处事态度,下意识的模仿褚亭对人命漠视的态度。

杀戮是会让人产生一种诡异的喜悦的,支配一个人的生死,就好像能够支配整个世界。

而在杨七郎死后,整个杨氏一族的怒火都将被点燃。

*

“她还不肯离开洛阳么?”常昀趴在窗边,懒懒的问道。

瘸了一条腿的老黑猫今日难得心情不错,踩着夕阳的余晖,扑着一只春末夏初的蝴蝶。常昀的目光追随着黑猫,不经意间带上了些许柔和。

“她?”侍立在他身后的钟长生揉了揉鼻子,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她是谁?”

常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褚二娘的事情,陛下为何要问我呢?”钟长生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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