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事情即将拍板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打断了酒店经理的话:
“我出400金币。”
酒店经理转过身,只见大厅正门口闪出几道修长的人影,这些人黑发黑眸,面色苍白,均是华服美容。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今春流行的复古白衬衫,外套披在肩上,一只手垂在身侧——掌心垂着银色的细链,链子从袖口坠下,连接着其中一个戒指,另一只手随意地半插在裤兜里。当他行走的时候,肩膀几乎纹丝不动,外套仿佛挂在衣架上,而他仿佛在一尘不染的地面流动着前行。
这几个人步调都不紧不慢,却又似在短短几秒内就穿过宽广的大厅,来到了酒店经理的面前。在他们无声无息的脚步后,随行的酒店侍从略显急促的脚步敲打声便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像所有血族一样华丽、精美、苍白……
酒店经理责备地瞥了一眼领路的侍从,那个侍从回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这个月的宴饮日。”
为首的青年将视线掠向酒店经理,“我要在这里举办。”
他的容貌即使是在俊男美女泛滥的血族中,也依然称得上出众……仿佛连肌肤的色泽和发丝的弧度都无可挑剔。
不过酒店经理可不敢多加欣赏,不禁面露为难:虽然绯色丽每月都有“宴饮日”,但大多数贵族都会在自家的城堡、庄园举办,会在这个时间点预定酒店场地的一般都是血族新贵——所谓新贵,就是有钱但没有爵位的血族。这类血族和部分人类是酒店最主要的生意来源——往常也不是没有血族在酒店举办“宴饮日”,但争抢的情况,倒是第一次。
酒店经理自然是谁都不想得罪。
「450金币。」
这个时候,话筒里传来淡淡的声音。
平缓的语气,一如蜂蜜缓慢的流淌。
话筒还靠在酒店经理耳边,他不确定那些血族有没有听到……显然是听到了。
为首的青年静默地注视着酒店经理手里的话筒,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苍白的面容变得像石膏像一样美丽而冷硬,然后他将手指探进外套内口袋里。他动作似乎很慢,却又让人看不清……一道绿光闪过,有什么东西被他弹了上去,而后他对着空气伸出两根白皙又瘦削的手指,夹住了一枚雕琢着家族纹章的绿色晶币,他注视着经理,说道:
“500金币,现付。”
晶币,是只有血族贵族才拥有的一种特殊币种,连一般血族都无权使用。通常根据家族喜好的不同,拥有不同的品种——白晶币、紫晶币等,上面的花纹都是贵族们各自的家族纹章,每一枚都由家族内的雕刻师手工雕琢。可以此作为凭证,在任意家族银行内支取金钱。
酒店经理快速地眨了下眼,他知道自己必须妥当地处理好这次危机。
他握紧了话筒,声音变得无比柔和:
“范先生,我们酒店在路易斯街有一家分店……”
他想这是一个不错的方案,500金币,比预计多出来的部分可以拿来给电话里的那位作为优惠额度,这样一来,其中一个抢到了宴会大厅,而另一个呢,平白省下了一百金币的花费,酒店也可以多赚几十个金币……他可以把这个困境转换为三赢的局面。
然而不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毅然决绝的声音:
「550金币。」
那声音依然柔缓得几近甜美……流动的蜂蜜此刻却凝固成了蜜块。
一种温润的膏体,一种柔软的固执。
……几乎使人难以拒绝。
酒店经理想到他对“宴会大厅”的称呼——“??”[1],仿佛他对“她”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使他温柔又坚持地想要得到“她”。
……任何人都会觉得,拒绝他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血族青年皱起了眉头,他对于轻而易举地从俗世中取得想要的一切已经习以为常,眼前的情况超出了他的常识,使他在一瞬间流露出了惊讶又有点困惑的神色。
“对面的……”
血族青年冷静地垂眸注视着话筒,手指从衣袋里掏出革制的烟盒,又掏出一根香烟用唇角衔住,当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的时候,一旁的卷发女人为他点火。细腻的银链从他的掌心滑下,镀银的指甲和黑红色的烟蒂交织,在吐出口烟后,他才用一种表示不是很确定的口吻道,“你在和我……抢这个地方?”
「是你在和我抢,先生。我非‘她’不可……您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
血族青年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又静静地抽着烟,视线落在话筒上。
一旁的女吸血鬼双手不自觉地绞动,欲言又止。
血族青年手中静止的银链微微晃动,他的手仿佛是平移出去——视线注视着话筒,然后把抽了几口的烟摁在身边的同伴脸上,说道:
“很好,它是你的了。”
烟头的火星在一旁的血族男性脸上烫出黑色的焦痕,对方在一瞬间显露出痛楚的神色,但没有丝毫不满。
酒店经理的面容紧绷起来,他无法不感到惊慌。
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进行了协调,但作为一个人类,他很可能成为两名血族意气之争的牺牲品。
——因为要举办“宴饮日”的关系,似乎在场的人都理所当然地将“范先生”默认为了血族新贵。
这时卷发女人拉住了血族青年的袖子,不太赞成地叫道:
“巴兰……”
那根扭曲的香烟被他松开,掉落。血族男性脸上的焦黑的烫痕,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鲜明,不过很快就在血族强大的治愈能力下消失……
血族青年最后看了经理一眼,准备转身离开,经理深深地俯身行礼,话筒随着他的动作落到制服裤边。
「巴兰-西西拉?」
垂下的话筒里又响起那道声音。
巴兰定住脚步,但并没有转身,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轻视:
“你知道我?”
酒店经理茫然地抬头,他听不清话筒里的声音,因而并不知道巴兰不是在对他说话,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话筒里响起一阵轻柔的笑意:
「31号晚上我会在这里举办宴会,欢迎你光临。」
巴兰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阴沉,他冷笑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他是谁?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
巴兰的伙伴急步跟上他,其中一个血族男性说道。
巴兰冰冷又凶狠地盯着前方,没有搭理他,直接跳进了悬浮跑车的驾驶座启动引擎。车子一下子加速,瞬间冲到酒店铁艺墙前,以将近九十度的转弯,飞入天空。
仍然保持着迈腿姿势的小个子血族男性一脸呆滞,然后将手伸向天空:
“我……还没上车啊……”
悬浮飞车一路急驰,贴着绯色丽河飞掠而过,一道无形的气流之刃将宽阔的河流劈成两半,河水向两边持续不断地掀着巨大的浪花。
安娜和路易都看出巴兰并不高兴,因而没有提被丢下的格兰迪。
在跟着巴兰走上别墅里的旋转楼梯时,路易对巴兰道:
“你干嘛不再加钱呢?‘范’?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不可能比得过你,巴兰。”
“跟一个低等人争就很光彩吗?”
巴兰的手搭在扶手上,快速地向上走去。
安娜撩了把卷发,抱怨道:“可我们现在回来又算什么,我都把请柬发出去了……”
巴兰突然转身把手中的提灯球猛地掷了出去,砸中了面前的巨型水晶吊灯,水晶挂珠水一样迸溅出来,像个流苏球般的吊灯从六米多高的天花板上坠下,落在大厅,砸得粉碎。
“巴兰,求求你,不要生气……”
安娜神色惊惶起来,哀求地看着巴兰-西西拉,又频频看向路易。
路易对她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巴兰身边,说道:
“他知道你是巴兰-西西拉子爵,却还是用和酒店经理一样的口吻和你说话。”
而且在血族之中,相隔一级的人是不会互相邀请“宴饮”的。
长老、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彼此只和相近等级的人来往。
公爵只会邀请长老和侯爵,侯爵只会邀请公爵和伯爵的家人。男爵当面向伯爵提出邀请是很失礼的,而侯爵直接请男爵加入“宴饮”也是对其他宾客的失礼。
“巴兰,他不尊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