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脩却不打算听,指了指御书房的方向,说完领着黑衣少年缓步离开。
曲华裳瞪着他们的背影,遥想自己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待遇,顿时又气又恼,说不出话。
微风将两人的交谈声送到曲华裳等人耳畔
黑衣少年道:“早前听闻殿下生辰就要到了?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慕脩微微摇头:“未曾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淮安打算送本宫生辰礼吗?”
宋淮安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是,只是需出宫一趟,还望殿下批准。”
“罢了,左右今日也没什么政务需要处理,本宫便陪你一块儿出宫走走,这段时间在宫中闷坏了吧。”
....
几日后,曲华裳再次出门散心的时候,撩开轿帘一看发现满大街居然都是鬓间簪花的男子
现摘的花以及绒花,材质品种应有尽有。
绿意随便找了个铺子打听,才知原是因为前几日太子殿下鬓间簪花出现在京城,其姿容无人不惊艳,百姓口口相传,引得京中无数男子争相效仿,以往只有女子才光顾的卖花铺子如今被全城的男子快把门槛都踏破了。
所有真花仿花一抢而空,就连城郊的野花都没能幸免于难,一夜之间被摘秃了
有的甚至是连根拔起。
至此,簪花不再专属于女子,也不再属于红鸾帳暖间的情丨趣,男子簪花之风盛极一时。
曲华裳颦紧了眉头,心底下意识浮出那日黑衣少年最后露出那个看似单纯无害的笑
明明长睫遮掩的眼底却犹如无底深渊一般。
这件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第49章
曲华裳醒过来的时候,牢房中已经被人细致打扫过了,地上的稻草全数换了新。
天牢过道里倒的一片御林军也已经被带走了
整个牢房陷入寂静
她没想到一觉睡过去还能梦见小时候第一次遇到陛下和苏菁兰时的事
爹爹自她出生起便对她给予厚望,可入宫快十年,她却未能给家族挣得一分荣光。
曲华裳脸上浮出一抹苦笑,意识逐渐回拢
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事,随即迅速起身看向周围
她起身的瞬间,心中下意识想道,刚才不知是因为呼吸进去的毒药还是因为太累了,竟然就这样昏过去了,那苏菁兰那个蠢货还不急死。
苏菁兰静静跪坐在曲华裳身边,锦衣华服拖曳在地,泪痕未干,被她忽然起身惊了一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曲华裳的心脏摔回胸腔内,又无力的躺了回去,其实力气还未恢复,虚弱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苏菁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抹刺目的颜色吸引了,只见曲华裳白色的囚服逐渐渗出猩红。
苏菁兰赶紧坐直了身子,惊恐道:“姐姐,你...”
曲华裳抬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迹,面无表情道:“大惊小怪什么,伤口裂了而已,庸医!这么点小伤都处理不好!”
苏菁兰迅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所有惊恐化为忧心:“好烫!还发高热了,怎会如此。”
曲华裳侧头看了她一眼,声若蚊蝇道:“所以本宫让你滚,你若再在这种环境下呆一会儿,回宫也得生病。”
苏菁兰咬着唇瓣,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曲华裳柳眉深深瞥起,伸手想要把她攥住自己的手扳开,无奈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劲。
她瞪着眼睛道:“本宫让你走!几时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苏菁兰死死拽着她,哭着摇头:“姐姐我不走!”
两人一个瞪着,一个哭着,陷入焦灼,没有谁愿意先让步。
直到曲华裳实在撑不住,脑袋跌回了地上,苏菁兰赶紧伸出掌心垫在她脑袋后面减少冲撞力。
实在喊不动,曲华裳索性也不喊了,闭上眼睛道:“你这次来,不是光为了看我吧?”
苏菁兰犹豫片刻,低低应了一声
“嗯。”
“皇上让你来干什么?”
苏菁兰道:“问出幕后主使,皇上就既往不咎。”
曲华裳苦笑:“我若真的知道幕后主使,又怎会宁愿以死明志也不说。”
苏菁兰:“可...”
牢房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曲华裳此刻的表情
“想问我为什么帮那幕后人?”
曲华裳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扔给她,苏菁兰呆呆望着手心中仿佛还尤带温度的物件,瞳孔微颤:“这是通行玉令?”
曲华裳对她的反应恍若未闻,自顾自道:“他承诺,只要我杀了谢锦,他就能帮你金蝉脱壳逃离出宫。”
苏菁兰心中震惊更甚,不可置信看向她隐在黑暗里的脸,连声音都在颤抖:“姐姐...为什么要帮我出宫?”
曲华裳睁开眼睛,缓慢的坐起来,背靠着墙壁,叹了一口气握住苏菁兰的肩膀:“苏菁兰你听本宫说。”
苏菁兰没有说话,确实是在等着她说话,但是眼神里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蔽天大雾,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望。
曲华裳用尽全力才忽略掉她的表情,声音不疾不缓:“当初你只是陪我入宫,你本就不是属于这深宫的人,我与陛下自小有先皇旨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不是!你没必要陪我烂在这深宫!当初将你带进宫里,是我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能够博得陛下的心,我以为我能够让你平平安安...”
越说到后面,她的情绪越发控制不住
她将脸埋在手掌中,抽噎道:“可是我错了,陛下这些年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若不是有个将军府,我恐怕早就死了!我护不住你了!我必须将你送出宫去你明白吗!”
苏菁兰愣愣看着她,眼底从最初的绝望转变为满满的心疼,开口道:“那小姐...你后悔吗?”
曲华裳抬起头来,望着她,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后悔什么?”
苏菁兰缓缓道:“后悔入宫,后悔..没有助其他皇子登上帝位。”
曲华裳反应了几秒钟,像是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
“不后悔,没有谁比陛下更适合坐那个位置了,他是明君,我也…确确实实是从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就喜欢他。”
曲华裳说着,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属于女儿家的娇憨之态
苏菁兰还记得,上一次她脸上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是跟陛下的大喜之日。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个表情
苏菁兰心如刀割,脸上却缓缓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姐姐,我带你走好不好?”
曲华裳微楞:“什么?你带我走?去哪儿?”
苏菁兰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去一个没有陛下,没有将军府,只有我们两的地方。”
曲华裳彻底呆住:“你的意思是...”
苏菁兰起身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她,俯身在她耳畔呢喃了一句什么,随即起身离开。
在走到牢门口的时候,苏菁兰停住脚步,微微偏头:“我这就去给姐姐找太医,姐姐先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都可以交给我。”
说完她再没回头,裙角在地上拖曳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曲华裳还处于震惊的状态,眼眸睁得大大的,好似连伤口上的痛意都感受不到了。
...
御书房内,一张比寝殿龙案宽大一倍的书案横在屋内,案几左右两角微微上翘,一左一右放着堆积成山的竹简。
只是与之不同的是,这张书案矮的多,案几后是一张约摸两指厚的金色垫子。
桌面上,文房四宝、笔洗、笔舔、笔架、水孟、镇纸、臂搁、摆放齐全,整洁到一丝不苟的程度。
头顶上悬挂了一张乌木匾额,龙飞凤舞的字体遒劲有力,笔势豪纵
粗略能看出是‘仁義’二字。
慕脩此刻就盘腿侧坐在矮案后,手肘撑在案上,手掌托着下颔,墨发从肩上滑落些许,扫在雪白宣纸上,黑白分明,分外醒目。
另一只举在眼前,指尖把玩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珏,玉珏的尾部系着一条淡紫色的流苏,似乎还夹杂着一抹红。
御书房外,赵承德望着逐渐走近的叶里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套着黑色轻甲,腰上别着一把重剑,整个人看起来都杀气腾腾,不愧是天子暗卫营多年的统帅,光是看着他人都仿佛能闻着尸山血海的腥味。
另外几个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