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又被禁足,不能出门就算了,就算是能出宫,他也不知道皇兄的去向。
他急,此刻却有人比他更急。
“大人,您前几日故意让我去城中晃了一圈是为了请君入瓮吗?如今定有人将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回宫里了,陛下若是知晓……”
月上奉上茶盏,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指尖有些抖
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接过茶盏,他的皮肤不是羊脂玉那种凝白,而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没有血色的白。
月上不敢抬眼去看他,视线便只落在他端着茶盏的手上。
这样一双只适合拨弄琴弦的手,却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只是看着就觉得瘆得慌。
“翟镜。”
男子端着茶盏,微微拨弄茶水。
月上哪里敢直呼他的名讳,跟在这个男人身边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出手,只不过是虚晃几招,敌人就丢盔弃甲,被牵着鼻子走。
他垂首道:“大人折煞我了。”
“呵。”
翟镜轻笑了声
月上一愣,下一秒他的下颔被人轻轻捏起,他的掌心还残留着茶盏上的微弱温度。
他就这样对上了那双碧色的眼瞳,雪发披散而下,如同月华,白衣如霜,衬得唇瓣殷红。
翟镜捏着他的下巴,端详片刻,神色变了变,启唇道:“月公子,你知道你为何一进宫就比别人要多承三分恩宠吗?”
月上一怔,不明所以摸着自己的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翟镜唇片掀了掀:“你的眼睛,有几分像淮安。”
月上脸色蓦然一变,他猛的起身:“你胡说!”
翟镜收回手,不咸不淡:“月公子不曾照过镜子吗?”
月上双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表情惊疑不定,还有些慌乱。
他呐呐道:“不可能……不会的……”
翟镜看着他,眼底没什么波动,自欺欺人的人可怜而又可恨。
月上好半晌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大人……您说过会帮我杀了宋离鸢的吧?”
听到这个名字,翟镜眼中终于有了一分属于人类的情感
“不是帮你杀了?”翟镜冷淡反问。
月上声音提高了一分:“可……可你亲口所说,他没死!”
翟镜冷漠道:“怎么?还想我帮你杀了他?当初动手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从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不可能回到陛下身边了。”
“你!”
月上气急攻心,面色陡然一白,喉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翟镜看着他,一只蝎子顺着月上衣物从背后攀爬而上,最终站在了他的肩头。
月上扭头一看,险些气绝身亡:“为什么……”
若不是这几个月他跟在这个人身边早已见惯了这些毒虫鼠蚁,否则定会吓得厥过去。
翟镜站起身伸过手,蝎子顺着他的手指攀爬而上,停在了他手背上,蝎身上还有不明显的青黑色暗纹。
翟镜食指抚摸着蝎子的背,眼中难得带上了几丝柔情“它还小不懂事,月公子多担待。”
月上咬着嘴唇,血线从唇角泌出,颜色发黑:“大人,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对您言听计从的,都到这一步了,你连死都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翟镜瞥了他一眼:
“如果月公子不大动肝火,毒性是不会那么快入肺腑的。”
他始终对为什么闭口不言,而月上也没有力气再问了,逐渐失去了力气,脸上的血色散尽,跌倒在地。
翟镜重新坐回原处,逗弄手中的毒蝎,微微出神。
月上就倒在他身边,眼中带着不甘心,手探进怀里想要寻找什么东西。
翟镜伸手将一把匕首扔在他面前:“是在找这个吗?”
这把匕首平平无奇,城镇里任意一个铁匠铺子都能低价买到。
他当初虽被翟境所救,心中却也是有所戒备的,于是买了这个东西揣在身上,救命之恩是一码事,谁也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
月上浑身发凉:“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发现的?大概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吧。”翟镜十分平静
月上咳出一口血,恨得牙痒痒,冷笑:“既然如此还能留我那么久,真是受宠若惊。”
他恨自己瞻前顾后,没有先下手为强。
翟镜手指一顿,看过来,唇角冷漠一挑:“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怎么舍得杀你,但是现在没了。”
剧毒在体内游走,霸道无比且横冲直撞,痛意从心窝处席卷开来,月上攥紧了自己的衣袍:“你……到底是谁!引陛下前来……咳咳……有什么、企图!”
翟镜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死人,根本没打算再回应他,冷眼旁观着他忍受剧毒的折磨,最终伏在地上抽搐。
一条生命的凋零,就在顷刻之间,脆弱得不堪一击。
待月上再没了气息
翟镜才缓缓站起身,抽出月上痛苦间揪在手心被黑血玷污的衣摆。
东边,朝霞的第一缕光芒撒在大地。
一只乌鸦掠过山涧,翟镜伸手接住下坠的锦囊,打开里面的纸条看过后,缓缓笑了
“终究还是来了。”
第123章 (完结章下)
逐鹿城离京城不远,叶里跳下马车:“公子,逐鹿城到了,前方就是城门。”
谢锦三人下了车,这座城镇比不得京城,马车如流。
这地方若是一路赶着马车进去,必然会引起注意。
叶里十分想不明白:“陛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慕脩看向他:“何事。”
“您明知此行危险,如今看来,咱们南楚的国师大人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陛下何不多带点人手以防不测?您贵为一国之君,天塌下来也没有您的安全重要。”
谢锦看向慕脩,眉微微拧起。
慕脩摆了摆手:“此事即便带千军万马也无用,国师对朕有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他对朕的好不是假的,朕想亲自去见他,听他说清缘由。”
可容云鹤和谢锦都知道,根本不需要。
若慕脩无恙,凭他的武功,难寻敌手。
而现在,他没得选。
他身体里有蛊虫,若轻举妄动,先死的一定会是自己。
慕脩正出神,忽然感觉手被一双微凉的手裹紧,谢锦眉眼含笑:“殿下不必忧虑,然淮安尚存,必护陛下百世无忧。”
容云鹤:“.....”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
几人没有多加耽搁,迅速进城,唯恐夜长梦多。
多年未回此地,抚今追昔,容云鹤眼中满是动容,比起百年前那个才如今一半大的破败小城镇,现在的逐鹿城要繁华热闹得多。
酒楼客栈胭脂铺面外面都挂着彩色的绸带,以紫色金色红色等艳丽喜庆的颜色为主。
街市上小贩担着糖人,抱着捆扎糖葫芦来来往往
路中央一辆马车驶过,行人纷纷避让,慕脩下意识伸手揽住谢锦的肩膀:“看路。”
谢锦唇角翘了翘:“除了幼年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跟殿下这样逛过市井街市了,果然,平民百姓也有平民百姓的幸福啊。”
慕脩面上寒意散了些许,紧绷的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痕,道:“你若喜欢,日后想出来了便同朕说,朕定陪你。”
谢锦垂下眼睫,轻笑道:“怎的这逐鹿城看起来比玉京还热闹”
慕脩看了他一眼,道:“你忘了吗?民间七夕快到了。”
他这样一提,谢锦就想起来了。
每年七夕各地都会准备庙会,或盛大,或冷清。
但是逐鹿城这架势一看便跟其他地界不一样,多年来慕脩虽不信神佛,可从不干涉百姓信仰。
像这种民间传统节日,地方大就热闹非凡,地方小就凄凉冷清。
对此他专门颁下一道圣旨,为了让百姓感受到京中节日氛围,每个辖区从大到小,都派有专门的官员督办此等事宜,这么些年来,各地的节日都很热闹。
南楚最为闻名遐迩的是七夕姻缘会,每年由各地官员共同商议最终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在哪座城池举办大会,大小城池均有机会,不厚此薄彼,这也是天子的意思。
这样每年的姻缘会逐渐被民间百姓口口相传增添上了些许神秘色彩,因为可遇不可求。
今年显然是轮到了逐鹿城。
谢锦有很多年没参加过姻缘会了,上一次在京城举办的时候,还是五六年前。
“那还挺巧的。”谢锦由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