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励如桑咬着后槽牙,不鸡蛋碰石头继续和他硬碰硬,放弃对外套的争夺,用力甩他的手。
赵也白也没刻意桎梏她,并且反将外套还回她手里:“窦小姐,希望你再认真考虑考虑。”
“多谢好意。”励如桑带着外套摔关门。
碍于老板娘的好意,没一会儿励如桑还是前去餐厅,她后脚离开房间,赵也白也跟着出现。
励如桑不冷不热没睬他,赵也白也没上赶着到她眼底下添堵,和她隔了一桌就餐。
老板娘见他们俩分开来坐万分纳罕,没敢去触励如桑的霉头,悄悄问赵也白:“你们小两口吵架了?”
赵也白哭笑不得:“老板娘是不是误会我和窦小姐的关系了?”
“你看她的眼神,瞒不过我。”老板娘乐呵呵,一副心照不宣什么都懂他的表情,“加油,迟早会是小两口。”
赵也白无言以对。
郝瀚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消息哗啦啦震得她手机卡了几秒钟。励如桑没浪费时间一一翻读,边喝汤边给他发消息:“后天早上我如果没联系你,你去找我的律师,处理我的后事。律师那里有我的遗嘱。”
郝瀚秒回无数个惊叹号后,国际电话call过来。
励如桑摁掉没接,再发一条消息:“我还没死,不用激动,也别废话。”
一掀眼皮,正触上赵也白隔空投注来的视线。
励如桑端起餐盘起身,离开餐厅。
她没马上回房间,由餐厅这边的门径自出来庭院,寻着块绿色植坛坐下。
白日的暑气不仅流连在空气里,植坛更没散尽,刚坐下去时屁|股下如同垫了暖片,烘热烘热的。
励如桑下意识站起来,环视周围一圈,还是重新坐下去,摸出口袋的珐琅彩烟盒和打火机。
今天出门忘记再买烟,只能将就着继续用老板娘那儿拿的,勉为其难点燃。
庭院里就一盏路灯,打在十字路口处,延伸至她脚边来,剩点微弱的萤火。
嘴里呼出的烟气和氤氲的热气中,视线依稀有点不清晰。励如桑凝睛盯了几秒,伸手捞去脚边,没想到真是萤火虫。
很久没见到过萤火虫了。仿佛这个物种在她的生活环境里消失得太久太久了。
不过其实她能记起来的,似乎也就见过一次。回忆起来倒是印象深刻,因为见到的不止孤零零一只,是成群,是遍野,和漫天繁星于天际边连成一片,围绕着她,如梦似镜。
受惊的萤火飞离。
她视线追循而去。
赵也白白杨似的身形勾勒在暮色中。
励如桑顿了顿,无视他,却再寻不到那星萤火的踪迹。
赵也白站在那儿没动,只是问:“手臂还好吗?”
励如桑奇怪自己似乎总能跟上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比如眼下没头没尾的这句,她第一时间反应指的就是不久之前两人的险些动手。
当时用来抢衣服的不是她受伤的那只手,挥拳的那只才是。而他抓她的时候其实只是抵住力。她事后才感觉她自己抬得太猛。
她转回视线,淡淡敛眉:“戴先生犯不着再愧疚。同时保镖的事,你也怪不到我头上,是你主动接近我在先。另外我是被吓大的,你唬不到我,如果你要解绑,多的是办法离开这里,无冤无仇的,那些人不至于费劲心思追你到中国去。”
赵也白踱步到她跟前:“窦小姐没听出我要坐地起价的意思吗?”
励如桑抬起眉梢,自下往上乜他。
赵也白低俯:“我没猜错的话你早上见八爪为的就是拜托他介绍保镖或打手。但最近保镖和打手的供应紧俏,目前只有我是你最便利的选择。小六误穿了你的外套为你挡过一劫,你更需要保镖,我提出加钱合情合理吧?”
励如桑懒懒散散揿灭依旧没能抽完整根的烟:“多少?”虽然提过两嘴,但确实还没正式磋商个定数出来。
“你能给多少?”赵也白抱臂的姿势都是板正的,紧接着的口吻却谙了丝打趣,“我很贵的。”
呵。励如桑未遮掩自然流露的冷哂,想问他究竟有多贵,耳中捕捉到一把熟悉的嗓音。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吗?你打几次都没用,我是不会就这样半途而废的。”
粤语,即便语速快,励如桑也毫无障碍。
脚步分明往这个方向来,直觉告诉她应该偷听,遂急忙抓起赵也白往他方才站的植块后面躲。
穿行而来的绿毛正气急败坏:“还不是小六坏我的事?而且我还没发力,我的美男计从来没有女人能抵抗住!”
“……”呃……他怕是对他自己的认知存在极其严重的偏差……
“别看不起我!这次我一定会证明我自己!你们就在家里给我准备好,我会连人带佛头一起拐回去,立业又成家!”绿毛撂着话,揣了一觉植坛,非但没解气,反而痛得抱起脚骂人。
励如桑兜头被捶了个懵。所以不仅她的个人行程不是秘密,连这次的拍卖会上会出现佛头的消息,也流传得比她原本以为的要广?
“他说什么了?”
身侧传出询问。
励如桑只觉耳根处被烘得一热,一转头,才发现她几乎是靠在赵也白怀里的。
微一拧眉,她拉开距离,又发现她还拉着赵也白的手,眉头不由再一拧。
接连的表情变化,赵也白尽数收入眼底,没做出叫她尴尬的举动,只当作未察觉她的不自然,重新问一次:“他说什么了?”
励如桑抿唇:“他们兄妹俩确实故意和我套近乎。”
“原因?”
“我没搞懂。”不算假话。她确实也云山雾罩,不明白小六和绿毛找佛头就找佛头,为什么要盯她?就两人截至目前的所作所为而言,好像盯着她比找佛头还要紧……?
赵也白看出她依旧有所保留,没追问,只是强调:“和你为什么被几方人马同时跟踪有关的线索,最好能告诉我。”
励如桑安静一瞬,道:“都是千年的狐狸,我们就别玩聊斋了。希望戴先生现在明说,你是不是这几方人马中的一员?”
“狐狸?聊斋?”赵也白不懂梗,不过因为她客套又刻意的官方腔笑一下,细微的一下,回答给她三个字,“相信我。”
热带地区的闷燥感无孔不入,连他乌沉的眸底都仿若加持了两团火。
励如桑往他眼睛深处探去,这一秒思绪停滞,画面无端端连接起她方才回忆起的那场萤火盛宴。
暗潮涌动的安静被赵也白率先打断,他忽然望向植坛的位置。
励如桑随之转头,看到了英拉站在那儿。
对视了好几秒,三人都没动,最后还是赵也白朝她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问她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英拉没躲,但没睬赵也白,和往常一样注视励如桑。
“她听不懂中文吧?”励如桑失笑,正打算提议带英拉回前台找老板娘去,另外一道人影悄无声息蓦地出现。
近了才辨认出是英拉的爸爸。
他寡言得叫人觉得古怪,没看见赵也白和励如桑一般,拉着英拉就要离开。
英拉说哭就哭,抱着他的腿一直蹭,从手势来看是希望被抱起来。
住进来这三天,这个四岁的小姑娘留给励如桑的印象就和老板娘自己的说法一样,娇气得不行,不是由爸爸一勺一勺喂饭,就是自己走不了路求抱抱。
当然,作为旁人她置喙不了别人怎么养孩子。
既然人家一再不予礼尚,励如桑也没再给往来,走出绿植外的十字石板路上,回头要问赵也白佣金赶紧定下来,话未出口,步子倒顿住,因为英拉爸爸竟然任由英拉闹,没给抱。
“小六昨晚见到的鬼,你是不是在怀疑过道上的面具?”一旁的赵也白不仅随她伫足,且同样在看英拉父女俩。
显而易见他和她想到一处去。关于见鬼事件,她后来自己整理过一遍,英拉爸爸眼睛的特征明显,戴面具也挡不住。奈何除了“鬼”,小六没记住其他信息。
励如桑这时候记起来不久之前无意间听到的老板娘的话,微眯着眼:“他下午确实外出过,不在民宿。如果他身上有小六刺他留下的伤,确实不方便抱孩子。”
很快她提出疑问:“不过,是他的话,在民宿里对我动手不是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