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朗跟在周雪荣身后,低头看着泥泞的鞋底弄脏地毯,心里默默道歉。他们绕过支撑柱,展示柜里的甜点显然都不能吃了,徐明朗暗道可惜,与缓慢旋转的餐桌往相反方向走去,来到中间的小型演奏厅,一台夺目的水晶钢琴旁,椅子上摆着几个琴盒,而乐手都已不在,只有一地余晖。
他把目光转到餐桌上,总觉得自己曾经坐在这儿,为乐手的演奏而举杯。周雪荣看了他一眼说:“走吧。”
“这就走了?”徐明朗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来到高级餐厅参观后,竟还要去超市货架上拿泡面吃。
谁知周雪荣只是绕过吧台,把徐明朗领到一处双人坐席上说:“坐在这儿怎么样?”
徐明朗一脸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周雪荣说:“我去后厨看看,估计会有冷冻牛排。”
徐明朗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狠狠拍了周雪荣的大臂,表示自己的赞许。
周雪荣揉了揉胳膊,开始发挥一秒入戏的本领,双手系紧并不存在的领结,换上职业化的微笑,拿腔拿调的说:“一份牛排是吗?请问要几分熟?,”
徐明朗接道:“七分熟吧。”
“好的,您请稍等。”
周雪荣的背影故意挺直,徐明朗啼笑皆非,看向窗外的风景。
等了十来分钟,周雪荣推着个餐车往他的方向走来,餐车在他体型的对比下显得有点迷你,周雪荣弯腰注意脚下的样子也很滑稽。
不过更令他诧异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能做好牛排吗?可能连牛排解冻的时间都不够吧。
“您的七分熟纽约客。”周雪荣端上餐盘,打开罩子,属于肉类脂肪的香气扑面而来,徐明朗简直感动到流泪。
周雪荣递上刀叉:“请问您还需要什么饮品吗?”
徐明朗想了想说:“可乐吧。”
周雪荣狡黠一笑,转身又不知去哪儿了,再出现时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徐明朗切开牛肉,叉起要往嘴里送,看到酒瓶一愣。
“法国波尔多,当我个人请你的。”周雪荣打开酒,给杯子满上,“作为交换,我可以坐下来和你一块儿用餐吗?”
“呃......”徐明朗抬头去看,周雪荣眼中闪烁和善的光彩,嘴角还是仍是客服化的笑容,寻思他入戏还挺深,笑说:“勉强行吧。”
周雪荣把自己餐盘从推车上拿下来,抹了把头发,开始切牛排。
徐明朗也给他杯子满上,举杯示意,两个杯沿轻轻一磕,轻呷一口,红酒味浓厚而烈,徐明朗不是很喜欢,但周雪荣却觉得不赖,又喝了一口。
徐明朗打趣他:“你这算酒驾啊。”
“求逮捕。”周雪荣把手腕一伸。
“去你的。那是于浩怀的差事。”
周雪荣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可饶了我吧。”
徐明朗一笑,用餐刀切肉。
周雪荣问:“味道怎么样?”
徐明朗在对方的注视下把牛肉送进嘴,一嚼满嘴肉汁,肉质鲜美,好吃得根本不像是冷冻牛排。就问周雪荣怎么做的,周雪荣却答:“没解冻,直接煎的。”
“直接煎?这也行?”
“对啊,处理好的话,比常温牛排出汁更多,纤维也不宜老化。”周雪荣说这话时,脸上透出一丝得意,尽管有意隐藏,却还是被徐明朗看出来了。
他笑着摇摇头,夸奖道:“真厉害,米其林大厨。”
周雪荣也很是受用的点头。
天色暗得很快,俩人吃得差不多了,窗外已是藏蓝色,只有地平线上还透着点亮。
徐明朗一拍大腿,哀嚎道:“完了完了完了,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往回开?”
周雪荣已经喝了两杯,可能是皮肤太白的缘故,从眼底红到脖颈,他咽了咽口水,看着有点上头,迷迷糊糊的说:“没事,我能开。”
“你能个屁能。”徐明朗用餐巾擦了擦嘴,再用干净的一角给周雪荣也擦了擦,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嗝,朗哥。”周雪荣眼睛都没了清明,“喜欢。”
徐明朗比划一记手刀,却没有真的砍上去,接道:“看清楚了,我是你爸爸!”
谁知周雪荣却噘着嘴,不高兴的摇摇头:“他,坏人。朗哥......好人。”
“行行行,我好我好。”徐明朗绕过去搀住周雪荣,差点没给自己压爬下,看来这二十公分的骨头不是白长的,腹诽着:“不能喝还爱喝,你说说自己像谁。”
周雪荣醉得厉害,把头埋在徐明朗的脖子窝上来回蹭,徐明朗吓得直嚷嚷“您可别吐我身上喽”,一面犯愁自己不会开推土车可怎么办。
好不容易把身上这个人形使徒机搀出了大门,夜间温度骤降不说,还起了点风,夹着雪直钻大衣里边,冷得他想钻回大堂。
这种情况他已经不抱能开车回家的打算了,心想实在不行,回到刚才的餐厅里猫一宿也成。正在这时,他看到门后斜对面有栋楼,上面是蓝白色霓虹灯组成的“桔子水晶”四字。徐明朗感叹走运,扶着周雪荣往酒店走去。
第104章 黑暗里的凝视
在前台摸出一张二楼的房卡,二人坐着电梯上行,出门右拐的第一间就是。徐明朗艰难的把人从肩膀上卸下来,让周雪荣靠着墙,空出手刷卡、开门,一气呵成。
“走你——”徐明朗把背上的人摔进床里,自己也累得坐在床边。
他从未度过如此不同寻常的一天,大摇大摆到顶级旋转餐厅自己下厨,想喝什么都行,酩酊大醉后到酒店就能睡觉。这不是开心与否的事儿,而是难以想象,他现在还觉得脸颊发热,热情高涨,或许跟他喝了那杯红酒有关,但原因不单单是这个。
他回头看了眼蜷缩在床边的青年,庆幸自己还有人陪伴,如果不是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些日子。可能会无聊死吧。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覆盖薄纱的窗户,朦胧的方形墨块里透露着点点软白,像他生命中曾度过的无数个平凡的夜,一瞬间他竟信以为真,一颗心变得雀跃,直到大脑提醒他,胸膛的鼓动才逐渐平息。他站起来,试图不去想扫兴的事,既然无法改变现状,他只能过好每一天。
给自己简单洗漱过后,徐明朗又用浸湿的毛巾把周雪荣的脸擦干净,手指透过纤维层能感受到骨相极佳的面孔,他骂了句脏,算掩饰,也算是对老天不公的泄愤。
周雪荣的外套被拨开,露出里面的加绒卫衣,徐明朗又把他的脖子擦了个干净,把那些碍事的头发撩开,又看到脖子后面狰狞的烫伤。
徐明朗心软的用指腹去描绘,心想有没有口碑好的整容医院,等一切恢复正常后,他可以带周雪荣去,激光不行就植皮,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不怕修复不好.....
“唔......”周雪荣突然翻身,咂摸下嘴,毫无征兆的睁开眼,把徐明朗吓了一跳。
“啊,哥,你还在啊......”周雪荣迷迷糊糊的呻吟,圈住他的胳膊,脑袋在上面蹭着找好角度后一动不动,似乎又睡了过去。
徐明朗小心翼翼的把胳膊往外抽,周雪荣却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婴孩,不肯离开妈妈的怀抱,猛地收紧怀抱,嘀咕着“不许你走”。
“别闹,帮你把鞋脱了就睡觉了,松开。”
周雪荣呼吸匀称。
他趁机把手抽出来,看了眼床上呢喃的青年,刚要走,却听到对方在呓语。
“别走。”
只见周雪荣嘴唇嗫嚅,像个咂奶的婴孩,嘴里还在叽里咕噜着什么,徐明朗没多较真,把他的大黄靴脱下,和自己的一块摆在床前,翻身上床。
关灯前,他看了眼对面年轻的面庞,一切陷入黑暗。
他们躺在同一个被窝里,在这无人的末世里。
徐明朗把冰冷的脚往暖源处靠近,然后贴在了周雪荣的小腿肚上,黑暗中听到不满的嘟囔,他小声笑了,把脸埋进被窝。
这一觉睡得很沉,徐明朗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胸膛前凉飕飕的,他把碍事的脑袋拨开,伸手去挠胸前,却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
他一下子清醒了,以为是周雪荣吐在他身上,起身一看,他贴身的保暖内衣被卷在锁骨下面,胸脯上还闪着湿润的亮光,拿脚指头都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