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逸依言走出数十步,黄蓉悄悄走过去,想要拉着她说话,黄药师叫道:“蓉儿,过来。你来听他们背书,莫要说我偏心。”黄蓉道:“你本就偏心,用不着人家说。”黄药师笑骂:“没点规矩。过来!”黄蓉口中说:“我偏不过来。”但仍旧听父亲的话慢慢的走了过去,向欧阳克嫣然一笑,道:“欧阳世兄,我有甚么好,你干么这般喜欢我?”欧阳克只感一阵迷糊,笑嘻嘻的道:“妹子,你……你……”一时却说不出话来。黄蓉又道:“我看你也喜欢逸儿喜欢的紧。”欧阳克赶忙摇摇头,黄蓉又道:“你且别忙回西域去,在桃花岛多住几天。西域很冷,是不是?”欧阳克道:“西域地方大得紧,冷的处所固然很多,但有些地方风和日暖,就如江南一般。”黄蓉笑道:“我不信!你就爱骗人。”欧阳克待要辩说,欧阳锋冷冷的道:“孩子,不相干的话慢慢再说不迟,快背书罢!”
欧阳克一怔,给黄蓉这么一打岔,适才强记硬背的杂乱文字,果然忘记了好些,当下定一定神,慢慢的背了起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他果真聪颖过人,前面几句开场的总纲,背得一字不错。但后面实用的练功法门,黄夫人不懂武功,本来就只记得一鳞半爪,文字杂乱无序,他十成中只背出一成;再加黄蓉在旁不住打岔,连说:“不对,背错了!”到后来连半成也背不上来了。黄药师笑道:“背出了这许多,那可真难为你了。”提高嗓子叫道:“独孤丫头,你过来背罢!”
独孤逸走了过来,见欧阳克面有得色,说道:“欧阳公子有礼,妹子也来试试。”又看了一眼郭靖,背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部《九阴真经》的经文,莫说独孤逸,就是郭靖也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再没半点窒滞。独孤逸只背了半页,众人已都惊得呆了,心中都道:“此人真乃聪明至极、过目不忘。”只有郭靖目瞪口呆的看着独孤逸,心想:“逸儿怎么乱背一气,把周大哥教的武功背出来了。”转眼间,独孤逸一口气已背到第四页上,洪七公和黄蓉二人喜不自禁。
黄药师听她所背经文,比之册页上所书几乎多了十倍,而且句句顺理成章,确似原来经文,心中一凛,不觉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我那故世的娘子当真显灵,在阴世间把经文想了出来,借着丫头之口传给我?”有想到刚刚那丫头悲切的眼神,一脸的泪水,心想此事千真万确,抬头望天,喃喃说道:“阿衡,阿衡,你对我如此情重,借这丫头之口来把真经授我,怎么不让我见你一面?我晚晚吹箫给你听,你可听见么!”那“阿衡”是黄夫人的小字,旁人自然不知。众人见他脸色有异,目含泪光,口中不知说些甚么,部感奇怪。
黄药师出了一会神,忽地想起一事,挥手止住独孤逸再背,脸上犹似罩了一层严霜,厉声问道:“梅超风失落的《九阴真经》,可是到了你的手中?”独孤逸见他眼漏杀气,丝毫不惧,淡然说道:“弟子不知梅师姐的经文落在何处,若是知晓,自当相助找来,归还岛主。”黄药师见她脸上没丝毫狡诈作伪神态,更信定是亡妻在冥中所授,又是欢喜,又是酸楚,朗声说道:“好,七兄、锋兄,这是先室的意思,兄弟再无话说。”又拉过黄蓉的手,说:“蓉儿,自此以后,你喜欢谁,就告诉爹爹,不论你看上了谁,爹爹都为你做主!”黄蓉听得心花怒放,笑道:“爹爹说了,可是谁人都行?”黄药师手抚黄蓉发顶,瞄了一眼独孤逸,点头称是。
欧阳克忽然大声喝道:“且慢!”
第55章 离岛风波1
欧阳克道:“独孤姑娘所背诵的,远比这册页上所载为多,必是是得了《九阴真经》。晚辈斗胆,要放肆在她身上搜一搜。”洪七公道:“逸儿是个丫头,你怎敢放肆搜身!适才你叔叔说了甚么来着?”欧阳锋怪眼上翻,说道:“我姓欧阳的岂能任人欺蒙?”他听了侄儿之言,料定独孤逸身上必然怀有《九阴真经》,此时一心要想夺取经文,相较之下,黄药师许婚与否,倒是次等之事了。
独孤逸将怀中事物一一拿出放在石上,尽是些银两、汗巾之物,期间夹杂着两张纸条,又将佩剑接下放在石上,笑道:“几位前辈在此,逸儿对天发誓,身上再无他物,这些东西,欧阳公子尽检查便是。”
欧阳锋虽有心查验,但总归独孤逸是个女儿家,亲收去检查倒是失了体统。但他绝不相信黄夫人死后选婿这等说话,于是问道:“丫头,我问你话,你可敢对天发誓字字句句是真话?若有半句虚假,便被我这蛇咬死。”当下蛇杖一抖,杖上金环当啷啷一阵乱响,两条怪蛇从杖底直盘上来。黄蓉、独孤逸与郭靖三人见了这等怪状,都退后了一步,黄蓉拉拉独孤逸的袖子,独孤逸反握住黄蓉的手,说道:“欧阳前辈,你尽可问吧,晚辈若有半句虚言,必身死你这蛇毒之下。”欧阳锋尖着嗓子问到:“丫头,这《九阴真经》的经文,你是从何处学来的?”眼中精光大盛,目不转睛的瞪视着独孤逸。
独孤逸道:“我知道有一部九阴真经,可是从未见过。上卷是在周伯通周大哥那里……”洪七公奇道:“你怎地叫周伯通作周大哥?你遇见过老顽童周伯通?”郭靖插嘴道:“是!周大哥和独孤妹子还有弟子结义了。如今独孤妹子是三妹。”洪七公笑骂:“一老两小,荒唐荒唐!”欧阳锋问道:“那下卷呢?”独孤逸道:“那被梅师姊在太湖边上失落了,现下她正奉了黄岛主之命,四下寻访。”欧阳锋厉声道:“你既未见过《九阴真经》,怎能背得如是纯熟?”独孤逸沉吟不语,郭靖奇道:“逸儿背的不是《九阴真经》啊?那是周大哥教的,是他自创的武功秘诀,我和逸儿一起背的。”
此言一出,洪七公、欧阳锋均大惊不已,欧阳锋厉声喝到:“姓郭的小子!你说你一起学的?那背来听听。”郭靖只觉得奇怪,见洪七公不出言阻拦,便张口就这刚刚独孤逸背过的内容又背了一遍。众人均知郭靖天资愚钝,断不可能只听了一遍就背下来的,如此来看,竟然说的是真的。黄药师心中暗暗叹气,心想:“周伯通奉师兄遗命看管《九阴真经》。他打石弹输了给我,这才受骗毁经,在此之前,自然早就读了个熟透。那是半点不奇。原来鬼神之说,终属渺茫。”欧阳锋却紧问一句:“那周伯通今在何处?”郭靖正待回答,黄药师喝道:“不必多言。”转头向欧阳锋道:“此等俗事,理他作甚?锋兄,七兄,你我二十年不见,且在桃花岛痛饮三日!”
黄蓉此时开心至极,说道:“师父,我去给您做几样菜,这儿岛上的荷花极好,荷花瓣儿蒸鸡、鲜菱荷叶羹,您一定喜欢。”洪七公笑道:“今儿遂了你的心意,瞧你们两个丫头乐成这个样子!”黄蓉微微一笑,伸手拉住独孤逸,说道:“师父,欧阳伯伯、欧阳世兄,请罢。”她既得了自由,喜乐不胜,对欧阳克也就消了憎恨之心,此时此刻,天下个个都是好人。欧阳锋向黄药师一揖,说道:“药兄,你的盛情兄弟心领了,今日就此别过。”黄药师道:“锋兄远道驾临,兄弟一点地主之谊也没尽,那如何过意得去?”
欧阳锋万里迢迢的赶来,除了替侄儿联姻之外,原本另有重大图谋。他得到侄儿飞鸽传书,得悉《九阴真经》重现人世,现下是在黄药师一个盲了双眼的女弃徒手中,便想与黄药师结成姻亲之后,两人合力,将天下奇书《九阴真经》弄到手中。现下婚事不就,落得一场失意,心情甚是沮丧,坚辞要走。欧阳克忽道:“叔叔,侄儿没用,丢了您老人家的脸。但黄伯父有言在先,他要传授一样功夫给侄儿。”欧阳锋哼了一声,心知侄儿对黄家这小妮子仍不死心,要想借口学艺,与黄蓉多所亲近,然后施展风流解数,将她弄到手中。黄药师本以为欧阳克比武定然得胜,所答允下的一门功夫是要传给郭靖的,不料欧阳克竟致连败三场,也觉歉然,说道:“欧阳贤侄,令叔武功妙绝天下,旁人望尘莫及,你是家传的武学,不必求诸外人的了。只是左道旁门之学,老朽差幸尚有一日之长。贤侄若是不嫌鄙陋,但教老朽会的,定必倾囊相授。”欧阳克心想:“我要选一样学起来最费时日的本事。久闻桃花岛主五行奇门之术,天下无双,这个必非朝夕之间可以学会。”于是躬身下拜,说道:“小侄素来心仪伯父的五行奇门之术,求伯父恩赐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