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猬甲上尖针刺入臂肉,郭靖一阵疼痛,怔了一怔,眼中恢复清明,惭愧无已。黄蓉见他额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神情委顿,但危急关头显已过,赶忙向那小孔再看去,却只看到独孤逸抓着杨康的脖颈,吩咐二人埋了欧阳克,便离去的身影。
黄蓉心道:“逸儿莫走,我们就在这。”却又不敢发声,回头看郭靖,只见郭靖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说道:“师妹,都是我不好。”
黄蓉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已经过了三日了。逸儿没事就好。”
且说独孤逸离开荒店,心知自己内伤未愈,跑不了太远,便想在此守候几日,或可等到黄蓉二人。于是飞身跃如周边的树林中,自在找了一颗高树自行调息。
第二日一早,便看到穆念慈来到客栈找杨康,听到远处忽听得空中数声鸟鸣,甚是嘹亮,扭头去看,只见一对白色巨雕振翅掠过天空。
独孤逸隐藏身形,见那边大树下一个少女骑着骏马,正向着远处眺望。
那少女足登皮靴,手持马鞭,身穿蒙古人装束,背悬长弓,腰间挂着一袋羽箭。白雕盘旋了一阵,顺着大路飞去,过不多时,重又飞回。
只听大路上马蹄声响,数乘马急奔而来。独孤逸心中了然,这定是郭大哥的安答过来了,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但见大路上尘头起处,三骑马渐渐奔近,嗤的一声响,羽箭破空,一枝箭向这边射来,那少女从箭壶里抽出一枝长箭,搭上了弓,向着天空射出。
三骑马上的乘客听到箭声,大声欢叫,奔驰更快。
那少女策马迎了上去,与对面一骑相距约有三丈,两人齐声唿哨,同时从鞍上纵跃而起,在空中手拉着手,一齐落在地下。
只看这几人叽里呱啦说话,独孤逸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不一会又来了一队宋军,眼见宋军的旗帜上大书“恭送蒙古钦使四王爷北返”的字样,那几人不知与那宋军头领说了些什么,那些宋军便四散开来。
过不多时,但听得村中鸡飞狗走,男叫女哭。独孤逸心中暗暗摇头,心道:“如此这样的军队,又怎能保家卫国,这大宋还真是烂透了。”
又听得有人高吟道:“纵横自在无拘束,心不贪荣身不辱!……咦,穆姑娘,怎么你在这里?”
独孤逸低头去看,却看到一行道士,打头的便是那丘处机,后面还跟着丹阳子马钰、玉阳子王处一、清净散人孙不二,以及一个年轻的小道士。
那丘处机不知说了些什么,朗声对店内说道:“全真门下弟子马钰等拜见桃花岛黄岛主。”独孤逸心想,黄岛主早也离开了,你们倒来这里找。当下不理会这几人,自闭目去疗伤。
不多时,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跟着是如破钹相击般的铿铿数响,其后又是一人轻声呼叫,声音虽低,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三般声音在村外兜了个圈子,倏忽又各远去。
独孤逸突然睁开眼睛,心想:老毒物欧阳锋,那哈哈大笑的定是周伯通,最后一人应是黄岛主无疑了,又听得村东三声齐啸,渐啸渐远。
独孤逸有心去追,但此时有心无力,况且这三人是比赛脚力,不追也罢。
再看那一行道士,与那杨康、穆念慈聚首叙旧,远处却来了一个肥胖,一个矮瘦的两个乞丐,那两个乞丐进到那客店中讨饭,过了一会,独孤逸见杨康、穆念慈与那两个乞丐一同出门,倒是往城里去了。
独孤逸忽的看到杨康手中握着一根晶莹碧绿的竹棒,心中一惊,这不是洪七公传给黄蓉的打狗棒么?怎在他手中。
独孤逸心中盘算:昨日这杨康手中尚无打狗棒,今日却握在手中,蓉儿定是藏在那暗室之中,如若那一群道士在里面,倒是不会伤了他们。
只是,这打狗棒是哪里来的。思来想去,心下了然,这二人定是藏在暗室中疗伤,打狗棒掉在了外面,被杨康捡去了。
若按照那九阴真经上的疗伤要法,今日已经有五日了,再过两日必能痊愈,如今那全真教的丘处机这几人虽脾气暴躁,但都是正人君子,这几人歇在客店里,倒是确保店里平安了。
如此一来,只需在此守上两日,便可以见到黄蓉。只要她平安无事,自己再去找苏芫也不迟。如此这般思虑,独孤逸倒是放下心来。
第六日午夜申牌时分,村东啸声响起。独孤逸坐在在树梢,见到又有一个道士,带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走进店去,那白须白发的老头,可不就是那归云庄的裘千仞?不一会,见那裘千仞腹上插着一把利刃,又出了门去。
独孤逸心下觉得好笑,心道这老头儿又不知耍了什么把戏,哄骗了这些道士。
直守到初七午夜,独孤逸只觉得内伤痊愈了大半,只是肩头的伤口仍作痛,好在那日苏芫留下了一包药粉,独孤逸这几日来自行换药,倒也好了许多。
只听村北隐隐有人呼啸,一前一后,倏忽间到了店外。
只听得黑暗中一个女人声音阴森森的叫道:“谭老道,老娘若不是瞧在你师兄马钰份上,在道上早送了你性命。你把老娘引到这里来干么?刚才出掌救人的是谁,说给梅超风听听。”
静夜之中,听着她这枭鸣般的声音,虽当盛暑,众人背上也都不禁微微感到一阵寒意。
她说话一停,便即寂静无声,门外虫声唧唧,清晰可闻。过了片刻,只听得格格格一阵响,独孤逸知道这发自梅超风的全身关节,她这是要动手了,也不知梅超风怎也跑到了这里,独孤逸不禁想到前几日那欧阳锋说的话,心下好笑道:“此乃荒郊野店,却是好戏连台。”
又过一会,却听一人缓缓吟道:“一住行窝几十年。”独孤逸听得出是马钰的声音,语调甚是平和冲淡。
谭处端接着吟道:“蓬头长日走如颠。”声音却甚粗豪。
又有一人吟道:“海棠亭下重阳子。”他身材虽小,声音却甚洪亮。
长春子丘处机接口道:“莲叶舟中太乙仙。”
玉阳子王处一吟道:“无物可离虚壳外。”
另一道人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
一女道人吟道:“出门一笑无拘碍。”
最后一个浑厚的声音收句道:“云在西湖月在天!”
梅超风听这七人吟诗之声,个个中气充沛,内力深厚,暗暗心惊:“难道全真七子又聚会于此?不,除了马钰,余人声音都截然不对。”
她在蒙古大漠的悬崖绝顶曾听过马钰与江南六怪冒充全真七子的说话之声。
她眼睛虽瞎,耳音却极灵敏,记心又好,声音一入耳中,历久不忘。她不知当日却是马钰故布疑阵,当下朗声说道:“马道长,别来无恙啊!”
那日马钰对她颇留情面,梅超风虽然为人狠毒,却也知道好歹。
谭处端追赶周伯通不及,归途中见到梅超风以活人练功,他侠义心肠,上前除害,哪知却非她敌手。
幸好梅超风认出他是全真派的道人,顾念马钰之情,只将他打伤,却未下杀招,一路追赶至此。
马钰道:“托福托福!桃花岛与全真派无怨无仇啊,尊师就快到了罢?”梅超风一怔,问道:“你们找我师父作甚?”
丘处机叫道:“好妖妇,快叫你师父来见识见识全真七子的手段。”
梅超风大怒,叫道:“你是谁?”丘处机道:“丘处机!你这妖妇听见过么?”
梅超风大声怪叫,飞身跃起,认准了丘处机发声之处,左掌护身,右抓迎头扑下。独孤逸在树上,遥遥的见这几人斗在一起。
见那全真教几人坐在地方,似按着北斗七星方位排布,便细细看来。昏黄月光下只见梅超风长发飞舞,纵跃来去,掌打足踢,举手投足均夹隐隐风声,直如虎跃豹翻一般。
全真七子却是以静制动,盘膝而坐,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牢牢的将她困在阵中。
梅超风连使“九阴白骨爪”和“催心掌”功夫,要想冲出重围,但总是给七子掌力逼回,只急得她哇哇怪叫。此时七子要伤她性命,原只举手之劳,但始终不下杀手。
独孤逸心道:“啊,是了,他们是借梅师姊来摆阵练功。似她这般武功高强的对手,哪能轻易遇上,定是要累得她筋疲力尽而死,方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