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哥哥。”
“唉,再怎么吵架也不能不要哥哥啊,你看,哥哥还给你买簪子呢。”
凡人真是识大体。
希言整个人“皱巴巴”站在我面前,我扯开他的发带,那头白发洒下来的时候,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周的人也通通看了过来,但是希言挺自在,并没有在意。
我直接上手想给他挽个髻,但无奈笨手笨脚根本挽不上去,瞧着妇人嫌弃的神情,我想立刻把那个心灵手巧的话唠鬼召唤出来。
妇人无奈地对我说:“公子,还是我来吧。”
我抱歉地笑笑,她走过来眨眼间就帮希言束好了发,那根簪子和希言很相配,样式简单,上面雕有流畅的浮云纹,白玉质地上好,温润透亮。
这时妇人说:“公子眼光好,这支簪子只要八两。”
希言看了我一眼,我讪讪地说:“啊,出门没带钱。”
不过那支簪子还是被我买下来了,用了一颗玉珠,希言试图阻止我,但我死要面子拒绝了他,为了让老板相信这个玉采自“他山石”,具有消灾降福的作用,我甚至像个算命先生一样推算了他的生辰八字。
希言在一旁打趣地看着我,听我还能怎么编,到最后连一旁的顾客都听动了心,非要我给他们看看手相,我推辞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后就拉着希言匆匆离开了。
实在有些落魄,我自己都没想到在看起来最无害的凡间,竟然是让我觉得最难摆平的地方,不怪这一界的生灵永远生机勃勃。
希言带我去一个小店吃他所谓的“冰制的饮食”,小食上来后,希言介绍说:“这是杏酥饮、这是冰雪冷元子……”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这么久以来我听得太过于习惯,这时和周围鼎沸的人声合二为一,我第一次不嫌恶人间的吵闹,却生出离愁别绪来。
我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希言,他应该是很开心,嘴角不自觉想上扬,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捧着那碗用银器盛的凉饮递过来,见我不说话,问:“你怎么了?”
“没事。”
我接过来慢慢喝,冰凉的触感从舌尖慢慢蔓延至胸腔,我想起红龙曾经教导我:“切不可贪恋人间,否则终会销蚀傲骨,忘此大业。”
所以红龙从来不在人间停留吗?正如他告诉我的那样,仙官历劫永远要在这片温柔乡,因为只有在这里,历劫时间最快,和消磨几百年都可能不能得道的妖怪不同,肝肠寸断,忘却红尘,对于经历过这么多良辰美景的凡人来说,才是最好的清心寡欲之药。
“你别难过,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几天。”希言突然说。
他把头侧向一边,看着窗外的灯景,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我曾经经历过一次,也许在我忘记的那段记忆里,我真的和他来过这个地方。
我不想再追究往事究竟为何,问:“我们怎么付钱?”
希言朝窗户抬起手臂,一只十方鸟突然悄无声息飞进来听在他手上,他摸摸十方鸟的头,小鸟乖巧地摆摆头,几片羽毛落在希言手上,变成了碎银。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别多想,”希言朝我挑挑眉说,“这是我为天庭卖命的血汗钱。”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刚刚不是想阻止你吗,你非要拿玉珠去抵。”
“……”
回去的时候,我打算让客栈老板再增一个房间,老板扒拉一下算盘,满脸堆笑说:“不好意思,客官,没房了。”
我有点尴尬地看着希言,虽然话唠鬼和他共处一室时比较平静,但估计以希言现在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朝我说情话的势头,我肯定抵不住。
老板又多问一句:“这位小客官是谁,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他是我哥哥,没什么不方便的。”希言笑着回答,任人看了都会觉得“这个小少爷真可爱”那种笑。
曜言看着我俩肩并肩回来的时候,在我说出“你们待在这儿我出去”这句话之前,就跳窗而逃,我收回试图拦住他的手,咳了一声。
我指了指床,又示意他过去,然后转身想走,希言叫住了我:“哥哥你要走吗?你的灵力盖不住我的气息太久,万一天庭的人又来了怎么办?”
“我再给你输送一点。”
“不行,哥哥的灵力特别强,再输送一次我肯定受不了。”
“那我坐桌边行吗?”
“太远了,你的灵力又盖不住我。”
“那你说怎么办?”
“和我一起睡。”
“……”
他还是规规矩矩离我三寸,刚好是我不用催动灵力便可以灵力覆盖他的距离。我一直睡不着,估计希言也没有,我感到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一直飘到脖子,我扭过头去,便对上了他的眼神。
我早就发现他对我的感情。
从前倒也不是没有对我心怀热烈之人,或因为权力,或因为野心,或因为欲望,而未等我遇到因爱我而陪伴我的人,我早在那场天罚中失去了肉身、失去了权力,与此同时也失去了野心。
无论何时看向希言的眼睛,我都可以从里面看见一场大火,那些火花却被他管控得恰大好处,不会伤我,却足以给我温暖。虽然我的理智让我多考虑他的来历,他的目的,但有时候感情也会轻而易举地吞噬我,特别是当我想要被它吞噬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他问。
“想带你去一趟冥界。”
“为什么,看我被鬼吓个半死?”
我说:“不是,帮你克服一下对鬼的恐惧。”
他不解地看着我,又问:“为什么?”
我说:“天庭已经发现了你的踪迹,他们应该知道你怕鬼,料想你不会去冥界,因此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希言深吸一口气说:“恐怕……不行。”
我说:“相信我。”
他没再问,等外面的更夫喊到四更天时,我才勉强有点睡意,但希言突然说:“你从一开始没有赶我走,一路上也很紧张我,甚至现在还救我,你真的记不起来我是谁了吗?”
我没做声,不是因为我想装酷,而是我真的没有记起来……
他不依不饶:“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叹了口气,说:“是。”
他声音里的喜悦掩都掩饰不住,他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你一起?”
“你还小,还有很多前程可以走。”
“我不过是因为天帝提前封神,让我只能维持这个形态,再说了我也没有前程可以走。”
“……”我知道。
“你是不是又想一个人去送死?”他用了接近质问的语气。
我刚想说他想多了,他突然说:“求求你,这次让我和你一起去。”
“你别哭嘛。”我劝慰说。
“我……没有。”
“乖,我抱抱你。”
“嗯。”
第二十三章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的手掌心还有希言背部的触感,导致我总是心猿意马。
曜言问:“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
曜言继续说:“我看你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怎么会呢。”
曜言装模作样叹口气说:“这谁知道呢,毕竟酒不醉人人自醉嘛。”
……这个臭道士。
趁着希言远远跟在身后,我问曜言:“上次你说告诉你阵法的人是个持双锏的人,据你所看,他到底是哪一界的人?”
曜言说:“他们找到我时,他身上的气息隐而不可见,吐纳之术甚至在先生之上,狐狸族首领称他为‘小神仙’,他的相貌我并不熟悉,许是我走之后加入先生麾下的人。”
他说的有道理,但返魂阵一事我只告诉了四个人,这四个人里目前可以排除三个:化吉、逢凶和时雨,那么就剩下一位,于是我又向曜言打听。
“你在击壤林过了几百年,有没有听过魔界的消息?”
曜言摇摇头,我想他应该一心挂念时雨,再说魔界不屑与妖界往来,那里的消息应该传不过来,分析了一会儿,我想以前的调查方向发生了错误,由于那持锏人来去无踪,连希言的十方鸟都不难探查其踪迹,加上他控制灵力的方法极强,我分辨不出来他究竟属那一派。
但他对我说的话表现出他也对我极其熟悉,但我听得出里面的恨意,想想除了观妙,天庭的人还有谁会这么恨我,因此我以为他是天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