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辈子,他不允许她先听见全福的箫声,便在安排全福出来办这些事时,将他随身带着的玉箫摘了。
“大人,给柳小姐准备的嫁妆,你让小的去办就得了,不日就是大人的婚礼,何必如此周折?”这时全福上前一步说。
全福真的服了他主子,从京郊的这处距离京城新置办的梁府,少说也有六七十里的路,这快马一来回就是一夜了,他主子竟然给柳小姐亲自置办嫁妆,连夜赶了过来,就为了躲在密林远远看佳人一眼,吹奏安眠曲一首?
“小的明白了,大人对柳小姐真好。”没有等到他家大人的回应,全福已经识趣地不去打扰他,默默地退下连夜仔细给柳艳眉整理好嫁妆物。
他们大人,若然不是爱这位柳小姐爱到入了骨髓,便是中了这世间最痴情痛绝的情蛊。
翌日醒来,喜庆的唢呐声响彻了这片寂静的小山沟,破败小泥坯屋前停靠了一顶缀金缀银大红彩绸绣丹凤朝阳装饰华丽的大花轿,还有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
屋外还用红绸铺覆了将近十多里的山路,屋前红绸两旁还搁置了不少系大红绣球装匣的琳琅物什,延展至千步以外。
装匣装箱的都是堆挤得满满的珠宝玉石、搪瓷玉器、首饰古董、绫罗丝绸一类的嫁妆物,还有些瞧着似乎是纳征下聘时所用到的礼饼、海味珍馐、瓜果大雁一类的占了数十担,聘书礼书迎书疑虑镶金线涂金漆藏于一缀满宝石的匣子里。
这样远远一眼望去,迎嫁的场面可谓声势浩大,艳眉脑海中只有一个“堪比公主郡主出嫁”的词可比拟。
再见梁聿铖一袭降红色的新郎锦袍,架在高大的白马之上,风度蹁跹、气宇轩昂、贵气天成。
“嚷嚷,没盖盖头不能出来呀…”柳夫人抓着一条也镶金线花样繁复的红盖头,追在后头。
“夫人…”这时梁聿铖已经下马来,大步流星地走到他美艳逼人的新娘子跟前,笑意不自禁蔓延开,“夫人觉得…这…如何?”
梁聿铖指的是这迎亲排场和送嫁队伍,其实即便为掩饰柳艳眉身份,装成是京郊富商柳员外的千金,这样的派头明显还是过了。
只是梁聿铖记得,小时候陷在泥巴里玩耍的柳艳眉有次被三哥和二哥戏言说是不像姑娘家,还说她注定一辈子没人敢去,得剃头做老尼姑时,她哭着将一脸泥、脏兮兮和着眼泪鼻涕的小脸蹭到他身上,哭着让他日后用最夸张最夸张的方式迎娶她,让她几个哥哥们艳羡一番。
最夸张的方式嘛…梁聿铖笑了,等待着她的回应。
柳艳眉拧了拧画好的秀气的眉,看向迎亲队伍中,穿好了迎亲轿夫的红衣裳,一个劲儿拉着轿子珠帘子好奇得像个孩子般探究的爹和几个兄长,顿时焉了。
“那个…我想说…大牛哥,你就不觉得,弄成这样子…有些俗气了吗?”
艳眉的话音刚落,柳夫人捧着的盖头已经盖落下来,无法看清梁聿铖此时郁闷失落的脸。
第17章
其实艳眉想说的是:“反正迟早都要散了的婚事,没有必要花大功夫来铺排这些。”只是话到了嘴边,就成了挑剔成“俗气”了。
说实在的,就是上辈子当过首辅夫人,也曾随梁聿铖参加过一些名门望族的婚宴,倒是未曾见过如此排场的。她确实惊讶了一番。
不过,也就仅仅止于惊讶而已。若然将来她真正要出嫁时,未来的夫婿将婚事弄得如此郑重华丽,她自然满心欢喜。只可惜这回嫁的是她大牛哥,她已经打从心里地认为,这场婚事压根不算数,便总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对待了。
一方面,大牛哥为她铺张浪费了这么多,她老觉得心里有负担,觉得自己以后欠下太多还不起,一方面也觉得,这场婚事弄得如此华贵,以后她真要嫁旁人了,那不得把她那“夫婿”给比下去了?
毕竟这世上有几个能有他这样的能耐啊…
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听着唢呐声响彻天的柳艳眉烦恼地想着。
迎亲队伍从大早出发,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被抬至位于正定王府大街的信国府。
梁聿铖的爹是信国公府二房任职吏部的文选司郎,上辈子艳眉嫁到国公府的二房,还在那儿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梁聿铖官拜正二品的吏部尚书才与二房的人分割开,有属于自己的府邸。
而这辈子却不知因何原因,梁聿铖竟早早就在位于信国公府相隔两条街道的地方,买下了一个四进有湖景山林的大院子作为府邸,与信国府分割开。
只是,成亲当夜,新郎新娘还是得住回信国府,直到翌日敬完茶才能回到自己府邸。
柳艳眉记得,上辈子自己嫁到国公府,曾听一些下人说过,国公府二老爷,也就是梁聿铖亲爹,他现在的续弦并非梁聿铖生母,而是当今深受皇宠敏贵妃的妹妹,敬恩郡主。
敏贵妃她爹在女儿进宫选秀之前不过在户部供一个六品闲散职,家里也不是什么世家望族,不过是依靠女儿一朝得宠鸡犬升天,连带着小女儿,也就是梁聿铖的继母也得了一个郡主封号。
艳眉还记得梁聿铖对他这个继母态度似乎更为冷淡,虽然那时候他对所有人都冰冰冷冷的,但至少还是用正眼去瞧的,而他爹和这个继母,他似乎打从一开始态度就颇为不屑。
不过也难怪,因为后来她又依稀听说,当初梁聿铖的亲娘就是因为这个敬恩郡主被休弃出府,最后出意外死在她爹领辖范围内的青楼,这才被山寨的人将年少的梁聿铖送到麒麟寨来的。
艳眉努力摒弃这些脑中的杂思,开始注意脚下跨过的门槛。
再跨一道就进入正堂,要开始拜天地了。
虽然重来一遍,许多细节都仍记得,但是不知怎地,艳眉低头从脚下瞅着即将靠近新郎的高堂席,就想起他那个冷漠脸不近人情的爹,和那笑里藏刀满腹恶毒点子的继母,一时岔了神,险些踩住裙裾往前倒。
幸而只踉跄了一下,梁聿铖便在前头用双臂环住了她,并隔着红绸附在她耳边道:“别紧张,有我在,以后你不会有很多机会见着他们的。”
其实梁聿铖重生回来,头一件事便是雷厉风行地开始策划营救柳家的行动,和想办法与二房的人分开住,在最早的时候买下了后来的梁府,打算与嚷嚷一成婚就与他不待见的爹和继母分开来。
毕竟上辈子为了他委屈装成闺秀淑女的艳眉曾在他继母郭氏那里吃下了太多亏了,而他竟然是后来过去许久才知道。所以这辈子,他不允许他的嚷嚷再任意被人欺负。况且要暂时藏着她的家人,还是有自己一处独立府邸比较安全。
艳眉以为他说的“不会有很多机会见着他们”是指他们俩的夫妻关系并不长,日后也不必长久对着,让她不必紧张。
而她想想又觉得甚是。上辈子为着不让她大牛哥难做,为着能成为配得上她大牛哥的妻子,她才不得不装成闺秀淑女,成为一位标准的逆来顺受小媳妇模样。而这辈子她可以完全不用顾虑了呀!
郭氏若是再耍腌臜招害她的话,她还击便是了。梁二老爷若是敢给她脸色看,她就往他茶水里放他们寨子里吃了会让人疯笑而死的天字号癫笑粉就是了。
这么想着,艳眉蓦然觉得嫁给梁聿铖也没有上辈子的抑压感了。
拜过了天地,由她娘伪装成喜婆扶着她回房,几个府里的丫头婆子在前头带路,中途走着的路上,喜庆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她才恍恍惚惚地听见不远处有疯妇抓狂的声音。
而且,似乎还是在指向她的。
“站住!你给我站住!拜父母时准婆婆还没到场呢,这算拜哪门子天地??好大的胆子竟然就擅自回屋了?是当我这个婆婆是死的是吧?哪里来的野女人也配嫁进来,女四书读过没有??”
柳艳眉有些讶异,不用问,说这话的就是梁聿铖的继母,也就是当今敏贵妃嫡亲的妹妹敬恩郡主郭氏了。
只是上辈子郭氏虽然私下恶毒爱在暗处耍心计,但说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能直白地将“恶妇”二字明示出来的,所以上辈子心思纯良的柳艳眉因为听不懂她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被她温婉的表面骗了,吃了不少暗亏。
而如今逼得她不顾及形象直接破口大骂,蛮不讲理跑出来阻挠新娘,定是被人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