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
“知道你怕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知道谁对不起你什么,也知道你恨谁什么。”
“你怎么知道……”
萧承衍在她颈肩闷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在安郡时候,你喝醉之后。”
模糊地记忆轰然闯入脑海之中,她一直感觉那天以后萧承衍看她的神色发生了一些改变,原来答案竟然是这个。
她蓦地推开了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萧承衍却比她动作还快,不仅追上了她后退的脚步,还固执地重新抓住她的手腕。
“你躲什么?”
“那些话,你会信吗?你不怕我?不怕我是什么邪祟妖物?”
萧承衍的视线紧紧落在她脸上,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认真问道:“那你是吗?”
她还以为,萧承衍会坚定地说出“我信”这两个字。
这下反而弄地她不太好回答了。
看着沈绾突然沉默下去的脸,萧承衍没忍住轻笑一声,将她又拉近一些,右首搂住她的后脑,将她轻轻地按在怀里,声音也突然变得温柔。
“你就算骗我也好,是妖女精怪也好,真的假的都好,在我这里,就是信了,我替你保守秘密,从此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唯望折磨你的梦魇,能从此不再纠缠,放下虚无缥缈的前尘,那些不快乐的,绝望的事,今后都不要再想了,你能吗?”
温声细语的话像暖流一样慢慢淌进她的内心,让她双眸一红,鼻子也突然发酸了。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是一个心思这般柔软的人。
就像当初她跌落在地,萧承衍满脸倨傲,却还是将她拉起来一样,他其实从未变过。
沈绾伸手回抱他,紧紧地圈着他的腰身。
“今日和你来看这场烟花,本来是我有话要对你说的。”
“嗯,说什么?”
“……我想陪你一起看这锦绣山河,想给你拿到那万里江山,想站在你身侧,帮你完成你所有想完成的事。还想你,不要再做回那个身披坚甲外壳的困兽,想你不论何时都是个明亮无暇的少年郎……只要你能,我便也能。”
萧承衍脊背僵硬,有一瞬的失神。
“可是你说的,要怎么才能坐到?”萧承衍对沈绾给他提的要求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印象里,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难把握了。
沈绾在他怀里轻笑一声:“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偏袒别人,从今以后,我最偏袒你。”
多年之前,他还是和半大的孩童的时候,周氏覆灭,母后跌落泥沼,他在东宫的地位岌岌可危,从此就踏上了一条孤独又绝望的路。
身边没有信任之人,至亲之人,却又想法设法将他拉入尘埃,置他于死地,除了他自己拼死求来的,剩下的那些人,总是下意识的去偏袒别人。
从来没有人为他着想过。
如今想来,他其实有些可怜。
而现在,他似乎没有这种感受了。
“你怎么不说话?”沈绾推了推他。
烟花散尽,声音也戛然而止,最后一朵湮灭之后,天际又归于平静,圆月高悬,月明星稀。
萧承衍放开她,将她带离自己的怀抱,眼睛却一直看着他。
“我今天,好似将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萧承衍握紧她的双手,头忽然俯下。
沈绾下意识闭眼,这次却没在后退,可是闭了许久,却并没有等到落下的亲吻。
萧承衍轻笑一声,惹地沈绾睁开了眼睛,眼中有些气恼。
“有什么好看的?”她甩开他的手,却没能成功。
萧承衍却突然靠近,从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有些细细痒痒的,带着灼热的温度,隐忍克制,似乎要将她烫伤。
亲吻之后,萧承衍将她拽入怀里,一边笑着一边叹气:“你体谅体谅我,在这里,我怕停不下来。”
沈绾起初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愣了片刻后才听懂,脸上已是飞起红霞一片,她这才想到,对方其实是个血气方刚,年华正当时的男人啊!
“我们……下山吧……”她低声道,声音很没有底气。
第70章 潇湘夜雨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雨丝交织,渐渐连成一条条线,雨幕中人影寥寥。灰蒙蒙的天空阴云密布,日光隐匿在云层里,黑色的云彩飘飘浮浮,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惊涛骇浪。
皇宫门前有些冷落,大臣们散了朝,都回衙里当值了,只有守卫宫门的侍卫在雨里站着,目不转睛地凝视前方。
过了片刻,有两个身穿紫色官服的大臣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皆是神色凝重,似乎在谨慎地交谈着什么,怕人听了去,还频频交头接耳。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把林将军召回京城一年,又不声不响地夺了他的兵符,现在突然认了一个义女,还要让她参与朝政,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几句话,不是说得挺明白了吗?皇上闷声卸了林星则兵权,定然是和他产生嫌隙了,现在想要一点点将他架空,然后把江山托付给别人。”
两人说到这里,一眼看到了守卫宫城的侍卫,忙压低声音,其中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模样很是小心谨慎。
可是另一个人还是沉浸在早朝带给自己的震惊里,仿佛没看见他的动作。
在今日早朝上,林柏荣终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了他要认沈绾做义女的决定,虽然有人早有猜测,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林柏荣说出口之后,还是在群臣之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背后的隐喻,可不止是认个女儿那么简单。摆明了就是告诉林星则:朕除了你,还有别的选择,别以为你当了朕这么多年的义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皇位还在朕手里一天,这件事就是朕做决定,轮不到别人肖想,更轮不到你插手。
这脸打得简直肿成猪头。
可是朝堂之上,林星则从始至终未置一言,但明眼人也能看出他脸色不好,显然对林柏荣的决定并不是没有异议。
除了这件事让他们议论纷纷,还有一件事,同样也让他们忍不住多加猜测。皇上宣布完认沈绾做义女的决定之后,紧接着便是要礼部筹备她的大婚,还强调要他们以公主之礼筹备,切勿委屈了沈绾,并责成礼部半个月内准备妥帖,仿佛再晚一点就会赶不上一样。
而传说中的那个驸马,居然就是大齐皇子——近来经常配着陛下下棋的那个沥王殿下。
这可就不是简简单单认一个义女了事的事情了,沥王手中有兵马,沈绾又得圣心,皇上除了没明说要将江山拱手让人,所作所为都已经很明显了。
而陛下确实膝下没有亲生骨血,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或许就是大聿最好了去路呢?
大臣沐着雨,抬头看了看天,在黑色的云层中窥得一丝日光,他眯了眯眼,突然仰天叹息一声,哑着嗓子道:“要变天啦!”
“你说什么?”后面的大臣没听清,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刚想要问清楚,身边忽然一阵风刮过,飞驰的马蹄踏在水坑里溅出的泥点污了他一身。
他都来不及叫骂,那人那马已经从他身侧掠过,扎眼之间就到了宫门之前。
马上之人拉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刚落地,马上之人就从怀中掏出了腰牌,扔给了守门的侍卫。
“征西将军年博敖求见皇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这里的人都能听到。
后面的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不解,征西将军年博敖据守列阳关,常年不在京城,现下并非述职的日子,也没听说皇上召他回京,他却出现在这里!
自古以来,手中掌管兵权的武将来去都要听凭皇上的调遣,回来,与不回来,有时候都是违抗圣意,也都会引得陛下的猜忌的。况且,当今圣上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年博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这燕京果真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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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荣这几日总是找萧承衍下棋,有时几盘棋下来已经到了深夜,宫门落栓,萧承衍没办法出去,便借机住在皇宫里,几日都是如此。
今日下了早朝,林柏荣一如既往,让萧承衍同他对弈,两盘棋下来,这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