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说喜欢秦姑娘,秦姑娘应当也是喜欢小少爷的,偏偏因为身份的对立而不得不面临如今的局面,而她现在留秦思宛一命,也是不想在沈绩面前将她杀死。
那样岂不是太残忍了。
“小少爷要知道,人心难测,以后这种事也会时有发生的,所以不要轻信于人。”挽月试图安慰沈绩,却不知自己说出的话十分冷硬,听在沈绩耳中,更像训斥和责备。
沈绩颇有些委屈,他从小到大,相交的人不多,大聿那边也只有和顾先生,林祺哥哥比较好,裴星则一直是他仰慕的英雄,实则却是个人渣,而来到大齐之后,他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也多了,却大多都是好人。
生平里第一次遇见女子和自己表露心意,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先发现她是个奸细了。
沈绩既惭愧又无奈,既懊恼又羞愤。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沈绩偏头问挽月。
挽月却以为他仍旧不舍,淡淡道:“回去交给殿下发落吧。”
沈绩想了想也是,毕竟暗影卫是殿下的属下,这种事挽月没法做决定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本以为挽月会将她就地处置呢。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我带着她,行动多有不便。”
原本计划重确实没有这个人,挽月一时有些迟疑,想了想,她抬头道:“四六那边应该不用担心。”
沈绩听不懂,但也没插话,就听挽月继续道:“咱们还是继续向北行吧,先和他们碰上头。”
还不待沈绩问清楚和谁碰头,余光中突然见到银芒一闪,他几乎想也没想,本能地从马上屈膝,抬腿,将身前的人踢到马下。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而那飞射而出的银芒也恰好偏离了轨迹,从挽月的脸侧堪堪擦过,让沈绩大惊失色。
“小心!”沈绩跳下马,毫不犹豫地拔出手中长剑挥手上前,被踢到马下滚了一圈的秦思宛形容非常狼狈,将将站起身就迎来铺天盖地的攻击。
“卑鄙!居然偷袭!”沈绩六亲不认地啐了一口,脸上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神色,不管是秦思宛还是挽月,神情都微微愣怔。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到近乎绝情,当初不问缘由和阿姐出走,他转瞬之间就能因立场的不同而对心中敬仰的裴星则破口大骂。
更别说还是只认识了不久的秦思宛。
以前没有冲突,怜惜也好,喜爱也好,不能说有多认真,好歹也是真情实感,秦思宛当然不信沈绩会这么快就抛下那些过往,她躲过一个横砍,眼中闪烁着泪光。
“沈公子,你下手这样狠?”
“是谁更狠,你不光偷袭别人,你还骗了小爷,还想置我们于死地!”沈绩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未曾留情,甚至将愤怒化为了剑气。
不出手不知道,沈绩以前没想到秦思宛还是个会武的,现在交上手,虽然武功说不上多高强,可躲避自己的攻击还是游刃有余。
秦思宛手中没有武器,渐渐落入了下风,看到对方招式凌落几乎招招致命,她由悲愤化为不甘,冲对方大声吼了一句:“只是我身不由己,心有苦衷而已,可沈公子,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说完,秦思宛突然停住了躲避,闭着眼等着沈绩最后一击。
沈绩堪堪停下动作,剑锋停在她心口一寸的地方。
秦思宛心中大喜,豁然睁开了眼,还不等她看清眼前的画面,就听沈绩充满讥讽的声音:“你身不由己?你心有苦衷?难不成还是我们逼你做萧承平的走狗的?”
“如若姑娘是真心的,你便应该早就告诉我真相,到了如今的局面,可见姑娘根本未曾把我放在过心上,心中自然是向着萧承平那个卑鄙小人的。”
后面的挽月一时语塞,她从没发现过小少爷有如此伶俐和缜密的思维,竟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按照以前的发展,她还以为沈绩会立马放下剑去安抚对方别哭呢。
秦思宛却看懂了,看懂了沈绩的心,或许在当日她表露心迹之后,看到沈绩的回应之时就懂了。沈绩不喜欢她,只将她当做一个很美好的剪影。
“初见之时,我其实真的很羡慕沈公子,也很倾慕沈公子……只是你来得太晚了,我的父亲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我也有许多身不由己。”
她突然喃喃说着,脸上毫无生机,似乎认为今日一定会命丧于此了。
“如果今日是你要杀我,我无路可走,也能死得甘愿,毕竟你是沈公子。”
“你动手吧。”
这次,秦思宛闭上了眼睛。
沈绩手握剑柄,右手紧紧抓着剑鞘,绵长的双眉微微崎岖。
如果她没有说这些话,如果她还在反抗,如果她还在伪装否认他的质问,也许他能从容地挥剑上前,将她杀死。
“小少爷……别杀她……”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喊,沈绩脸色微变,急忙回头,发现挽月单手扶着胸口,脸色惨白,身子渐渐瘫软下去,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挽月!”沈绩惊呼一声,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扭曲,愤怒地看向秦思宛:“暗器有毒!”
秦思宛睁开眼睛,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好像是吧……”
沈绩抿了抿唇,强自忍住躁动的手,然而和刚才心软的心境完全不同,他挥剑一砍,秦思宛的双膝顿时殷出鲜血,她吃痛地跪在地上。
确定她无法逃跑,沈绩才转身跑到挽月身边,将她抱了起来,那枚暗器虽然躲了过去,可终究在脸上留下了痕迹,现在毒已入侵,挽月手脚无力,瘫软在他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挽月,你怎么样?”话才出口,沈绩居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连手指都在打着颤,心中像是有什么在溜走,让他充满恐惧。
挽月紧闭双眼,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却还有意识尚存。
“解药……”虚弱的声音从她唇齿中溢出。
沈绩眸光一动,骤然拿起被他扔到旁边的剑,指向秦思宛,失去理智般大吼一声:“解药!”
若不是他轻信于人,若不是他带她出城,若不是他没有早点发现秦思宛已经转醒……
秦思宛垂着头,双腿被砍伤,她已经没有办法逃跑,此时嘴角却噙着笑,褪去优雅的伪装,眼中尽是阴狠:“没有解药的,伤口不深却见血封喉,这种毒无药可解,最多三日,她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沈绩脊背一僵,如坠冰窟。
“反正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回去,殿下也不会放过我。我曾想着,若是沈公子真心待我,能护我周全,就算要背弃殿下也可以……”她顿了一声,凄冷的笑容充满自嘲,“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别说没用的!我只要解药!”沈绩全然不顾她的神色,只是手紧紧抓着剑柄,另一只手将挽月揽在怀里,竟然重逾千斤!
挽月在他心里,份量何时已经如此重了?
“我说过了,没有解药。”
沈绩牙关紧咬,脸色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你别逼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开口的。”
秦思宛像是从未见过他一样,神色微怔,半晌后,她褪去了笑意,眸光深沉:“我竟不知,今日才算看透沈公子。”
“我生平最怕疼,忍受不了太重的折磨……”秦思宛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摸出一根银针,沈绩脸色大变,伸出手中长剑便要投掷出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银针从头顶插入,丝毫没有犹豫的时间,秦思宛双眼园睁,脱力一般直直摔到了地上,临死之前,她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过微弱,沈绩听不清楚,但是他还是根据她嘴唇的动作读懂了那句话。
“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她说。
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沈绩已经没时间去细想,尽管他心乱如麻,头脑却还能保持清醒,他将挽月抱起,艰难地爬上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而后面的那具尸体,睁着双眼,渐渐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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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郡被齐军包围整整两天,元毅虽然暂时守住了城门,却感觉力不从心,心里七上八下,而萧承平久攻不下,便率军在城外劝降。
劝降的话无外乎是,只要交出萧承衍和元毅,其他起事的叛军可算无罪,只要归顺就可留下一命。
对于穷途末路的叛军来说,这是最好的诺言,多少的英雄豪杰都是死于属下的临阵倒戈,元毅已经隐隐觉得军心不稳,甚至开始怀疑身边的人,看着谁都像会马上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