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没有危险……
刘六和挽月走了,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夕阳无限,躲在山头的日光将最后一丝光亮隐匿,水面之上涟漪滚滚。
“沈绾,你说过,元毅原本是个水贼。”
萧承衍坐在一个石墩上,声音突然将静逸打破,沈绾正低头看着脚下,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闻声抬头,眼中微光闪烁。
“是。”她轻道。
而萧承衍只问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似乎没什么深意,就只是随口问问,其他人也并未在意。
韩行舟一下一下地往洛水里投石子,看起来百无聊赖,秦思宛坐在一个红木箱子上,眼神总是瞥向沈绩。
而沈绩,则在岸边来回踱步,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正被人注视着。从刘六和挽月离开之后他便一直有些不安分,心里忧虑焦躁,时不时就要来问一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暮春的风和暖温柔,到了晚间却有些阴凉了,就在沈绩等不下去,打算亲自去探探情况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平安归来。
刘六和挽月面色涨红,因为跑得急都有些气喘吁吁的,刘六不敢怠慢,大步流星走到萧承衍近旁,双拳一抱便开始回禀:“安郡疫情比之其他地方有些严重,到现在还未完全控制,这里多是叛军,人基本都在东边的军营里,至于城中的老百姓,听说大齐要来讨伐叛军,都躲在屋里不出来,所以才这么安静。”
挽月动作快,趁刘六说着已经将包袱里的面罩拿了出来,分别交到每人手上。
“听说大齐要讨伐叛军?萧承衍又有什么动作了吗?”沈绩见挽月没事,才刚放下心,此时听刘六这样说,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他接过面罩戴到脸上,疑惑不解地问刘六。
刘六沉着脸,说道:“听说已经带兵到福县了。”
那就差十几里地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吗?”萧承衍出声问道。
刘六摇了摇头。
萧承衍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转身看向沈绾,似笑非笑道:“听说你在安郡也有一套宅子?”
话题转得有些快,沈绾的思绪还停留在刘六说的那段话上,此时听见萧承衍的声音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时才有些愕然地望向他,欲言又止。
“还是今夜我们先露宿街头?”萧承衍又道。
沈绾一顿,伸手指了指前面,咽下一口气,低头说:“公子请。”
不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置办了一套宅子,恐怕自己在他眼里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夏巡归根到底不是她的人,自然和萧承衍有什么说什么,所以他知道也不奇怪。
沈绾想的是殿下此时提及宅子是否有另一层深意。
彰示他对她了如指掌?告诉她她逃不出他手掌心?还是对她置宅子的事表示不满?
沈绾一路上都在犯嘀咕,殊不知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被人尽收眼底。
到了地方,只是一个两进的宅子,不大,甚至住这些人都有些挤,况且没有下人,里面的陈设又老旧,有的地方都落上了灰,要住人还需要清扫一下。
萧承衍始终皱着眉,对此颇为嫌弃:“既然要买,何不买个大点的?早知道,本王就让周伯跟来了。”
沈绾实在是没忍住:“周伯难道是专给殿下洒扫的下人?”
“不,”萧承衍睨了她一眼,“他可以指使你们并让你们井然有序地将这里打扫干净。”
沈绾想将手里的抹布呼他脸上。
折腾了一个时辰,大家终于将这个两进的宅子打理地可以住人了,除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萧承衍早就歇息,其余人都才停下手中的活计。
趁殿下睡着,韩行舟提议吃顿夜宵,大伙忙活半天肚子早就饿了,都没什么异义,便在院子里架起个简易的小灶,将在船上带下来的仅剩的食材全都处理掉了。
怕萧承衍闻着香味醒过来,每个人都安静且快意地吃着,偶尔有个人吧唧嘴的声音大了,就会有人踹他一脚让他小声点。
沈绾终于逮着个机会接近韩行舟,见韩行舟正吃的尽兴,闻声只是瞥了一眼她并未闪躲,就蹲到他身旁,清了清嗓子问道:“韩大夫,沈绾可是有哪里得罪过你了?”
韩行舟啃了一口鸡腿,将身子偏到另一边。
沈绾无奈,又跟着他到另一边:“是沈绾没给韩大夫付诊金,所以韩大夫生气了?”
韩行舟停下动作,扭头看她,用油光锃亮的嘴嘁了一声,嗤笑道:“韩某人不会这么小气!”
“那我究竟何处惹到你了?”见韩行舟东扯西扯阴阳怪气的就是不说明缘由,沈绾也有些急了。
她最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的人。
韩行舟看沈绾面容不快,鸡骨头往柴火堆里一扔,转过身正对她,义正辞严:“沈姑娘,你不愿将顾晏之的《百草经》借我研读,这我能理解,毕竟是先生留给你的遗物,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可你也不能埋汰我的医术,说我资质平平,不配看先生的医书,我——”
“停!”沈绾伸手制止他,双眼瞪地圆圆的,错愕不解,“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而且,韩大夫从未同我提到过《百草经》之事啊……”
她话音说着说着就弱了,几乎是雷霆电光一般,脑中马上就回忆起不久之前,某人跟她提过一嘴这本书。
“莫非……”沈绾拉长了音。
韩行舟直直地看着她,半晌后狠狠拍了下大腿:“哦!肯定是他将我骗了!”他脑筋转得倒是挺快。
“殿下只是问我《百草经》重不重要,没说过是韩大夫要看。”沈绾将话说明。
韩行舟面容扭曲,一张俊朗的脸庞惨不忍睹:“殿下借你之名将我贬低得一无是处,害我以为是你看不起我,才不愿把书借我翻阅。”
“《百草经》是顾先生用毕生所学,寻访天下山川之后才撰写的,花费了他诸多心血,他如今已不在人世,这本医书我自当珍而重之,”沈绾提到顾先生,眼波中流露出对故去之人的思念,韩行舟也安静下来,“可我并非行医之人,不能专一,也没时间去研读,此书在我手上就毁了,如果韩大夫答应我肯好好保藏此书,我将他赠之于你也未尝不可。”
韩行舟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正对沈绾,确定一般,问了一句:“沈姑娘说的是真的?”
郦石相处的几天,沈绾看到韩行舟为了治病救人没日没夜的钻研药方,为他的这种沉迷而感动,当初顾先生一直夸她在行医这方面上有天赋,可是为了一生所愿,沈绾学的却是和医术好不相关的东西,为此,她心中是有些遗憾的。
看到韩行舟可以如此沉迷,沈绾很羡慕他。
“是真的,先生的书可以传至你手,想必是有福缘吧,韩大夫可别辱没了先生。”沈绾笑着道。
“不会不会!”韩行舟眉眼含笑,不知要用什么动作表示他的喜悦了,恨不得起身就跳一支舞。
“只不过,”沈绾笑容隐去,露出沉思状,神色疑惑,“殿下为什么故意说出让韩大夫误会我的话?”
还以为沈绾反悔或者要加其他条件,韩行舟的心都悬了起来,听见这话倏地松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他就那样。”
随手扔了个树枝到火堆里,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哪样?”沈绾迟疑一瞬,试探地问了一句,眼睛盯着韩行舟,等他继续说,心里竟然有些痒痒的。
“你很想知道?”
沈绾一怔,坦然道:“当然了,对殿下了解的多,我在这位置上也能更轻松些。”
手却悄悄地抓紧了衣角,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她,仅仅是这样吗?就没有一点点其他企图吗?
还不等她继续凌乱,韩行舟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
“他比你想象中要恶劣多了,殿下最擅长的就是捉弄人,欺负比他弱小的,钟小王爷你知道吧,他们表兄弟关系不好,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殿下欺负的。”
韩行舟的语气更像控诉和谴责,这是趁着萧承衍不在将他往死里踩了,可见他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人,沈绾默默道。
“但是殿下挺可怜的。”韩行舟的声音突然放轻,唇齿间溢出的话到了沈绾耳边已经模糊不清了,她一愣,抬头看了看他。
“在这世上,殿下可以相信的人并不多。自从周家出事之后,被大清洗的东宫几乎都是皇上的眼线,那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窥伺着,在东宫那个小角落里,他但凡做错了事,都会被放大,然后在朝中议论,说他不堪为太子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