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好了他不近女色的准备,做好了和他妻子争锋相对的准备,却没做好他心许他人的准备。”公主娓娓道来,却被陆婉莹打断:“公主,我想出去透透风。”
成安公主按住陆婉莹的手,指甲刻得人皮肉生疼:“那天的酒席上,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今天一天都没有情绪的眸子,在看到你的那一瞬有了光彩。吃饭的时候,甚至为了你争风吃醋。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输给一个绣花的丫头。”
陆婉莹淡淡一笑:“绣房的丫头,不见得会比生于皇宫的公主差多少。”
成安公主自知触动了陆婉莹的逆鳞,道歉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婉莹摇摇头:“公主,你自己冷静一下吧。我真的想出去吹吹风。”
于是掩了门,留成安公主一个人独坐在灯影里。
一出去,却发现谢景黎披着袍子,临风独立于田埂上,她静静站在他身后,看他长身玉立,侧颜萧索。
“出来吹风?”谢景黎察觉了她,语气清冷地问道。
“嗯。”陆婉莹站到了他身旁。
谢景黎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拢进自己长长的袖子里,陆婉莹失措地道:“干什么?”
“陪我走走吧。”谢景黎轻轻地说,瞬间让陆婉莹没了脾气。
“嗯。”陆婉莹点头。
两人顺着田埂走了很远,月明星稀,夜风彻骨。
“为什么陪范子淮出来,你喜欢他?”谢景黎问的直接。
陆婉莹看着他,面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和公主一起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心有灵犀地笑了,不必解释,两人都是被强拖出来的。
晚上的氛围很奇妙,会让人做出白天不敢去做的事,说出白天不敢去说的话。
陆婉莹低头道:“公主很喜欢你。”
谢景黎的脚步一滞,侧脸在月华下轮廓清晰:“可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陆婉莹下意识地问:“是谁?”
谢景黎卖起了关子:“不是有过契约吗,不想说的可以不说。”
陆婉莹缓缓点头:“嗯,你可以不说。”
不说,只是她还可以期盼是自己。
谢景黎却轻轻一笑,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那个吻停留在表面,又轻又浅。透过那个吻,陆婉莹感受到谢景黎嘴巴弯起的弧度——他是笑着吻她的。
不必回答,她也知道了答案。
陆婉莹低下头,内心被喜悦充盈。
谢景黎突然说:“我们先走吧?”
陆婉莹始料未及:“什么?留他们两个人在农家?”
谢景黎将陆婉莹拉上马车:“我们先回去,他们明天自会回来的。”
陆婉莹往外探出头:“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谢景黎爬上马车,驱动起来,“难道你想继续和公主呆在一间屋子里?”
“不,我不想。”一想到公主幽怨的眼神,陆婉莹就浑身不自在。
“不过,现在城门不是也还没开呢么?”陆婉莹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谢景黎却爽朗一笑:“无妨,我们在城门外看星星一|夜也可以。”
陆婉莹轻轻笑出了声,谢景黎今晚可真像个孩子。
早就有了谢景黎心许他人的心理预期,又被半夜丢下,公主自己也知道谢景黎无意于她。范子淮将她送下山后,便收拾好了行李随贵妃一同回了宫。
毕竟是天家女子,从小注重体统与风范,不会有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做派,得不到的索性成全。
陆婉莹和谢景黎的关系却因为那一|夜变得微妙,虽然那层纸仍然没有捅破,但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谢景黎时不时会去谢景臻的嘉月苑走动,谢景臻本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陆婉莹绯红的双颊时也猜出个大概。
“二哥想在此吃个晚饭,三弟应该不会拒绝吧。”谢景黎终于在一日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谢景臻云淡风轻:“当然。二哥随意。”
谢景臻的鼓舞让陆婉莹对自己的厨艺有了自信,早已不开始使用绣帕的异能。
志得意满地将菜端了上来,谢景臻依旧含笑着咽了下去,谢景黎却频频皱眉。
难道她做的菜不好吃?陆婉莹心里纳闷。
谢景黎放了筷子,敛眸道:“我看,还是再请个专门的厨娘过来吧。”
第26章 论论佛法
谢景臻忍住笑意,瞟了一眼陆婉莹道:“我觉得味道很好,不需要其他厨娘。”
谢景臻却坚持:“不,这手艺实在无法入口,三弟天天吃这些东西,王妃知道了又要责罚了。”
陆婉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容易才熬过这顿饭。
将谢景黎送了出去,陆婉莹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头,闷闷不乐。
谢景黎止了步子,淡淡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陆婉莹的声音轻轻:“我做的饭,真有那么难吃?”
谢景黎轻笑:“我不是三弟,可不会给你面子。”
陆婉莹咬唇,掉头就走:“我就送到这里,还要替三爷打扫屋子,先走了。”
谢景黎却将她一拉:“没到那地步,不过,我不想让你天天给他做东西吃。”
这话说得暧|昧,却的确是谢景黎的性格。
陆婉莹抿唇浅笑,虽然是谢景黎自己小心眼,但这个解释她接受了。
“你的菜,只能由我一个人吃。”谢景黎的语气里有不容反驳的蛮横。
陆婉莹边往回走边道:“知道啦,不用说两次。”
步伐轻轻,暗示出说话人的欢欣。
谢景黎望着她的背影,亦低头露出个笑。
七月十五,佛欢喜日,嘉王府上下于象祖山云华寺烧香祈福,以求家族兴旺、福荫绵长。
山寺隐入一片云雾之中,拾阶而上,越往上则云雾越浓,周围郁郁青青,如入仙境。
范雅扶着嘉王妃先行,谢景黎、谢景臻及一行丫鬟随后。
刚入山门,一个白胡子老僧就上前来:“王妃大驾光临,小僧有失远迎啊。”
这白胡子老僧看上去六七十左右,而嘉王妃仅四十有余。嘉王妃客气道:“大师德高望重,在我一个年纪浅的妇人面前自称‘小僧’,才真是折煞我了。”
老僧连连摆头:“俗话说的好,‘摇篮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子’,这辈分和年纪有什么相干?”
一个小和尚走到老僧面前:“方丈,香油和灯盏都已经备好了,只等贵人们进去。”
原来那个阿谀奉承的人居然是方丈,陆婉莹跟在谢景臻身后无奈摇头,官僚气连这佛门净地都沾染上了。
看到陆婉莹摇头,谢景臻也轻笑着往后望着她道:“再坚持一下,焚了香就可以自己转转了。”
谢景臻没有骗他,等所有人各上了三炷香,又跪在蒲团之上伴着钟声拜了三拜,方丈就携着嘉王妃去了内间详谈,其他人在寺内自由参观。
陆婉莹跟着谢景臻闲逛,揪着寺内的红枫叶子发呆:“三爷,我觉得我和佛法无缘。”
谢景臻玉立于红枫之下,容颜清浅:“为什么这样讲?”
陆婉莹道:“什么十二因缘,什么四圣谛,我全都一窍不通。一提起佛法,脑袋里浆糊一样,只觉得玄之又玄。”
谢景臻却轻抚着叶子,像佛祖拈花微笑一般:“你看过佛经吗?”
陆婉莹思索片刻道:“我只看过一点点《心经》。”
谢景臻道:“如果你看过很多佛教,你就会发现:没有一本佛教告诉你进了佛寺之后,过门槛的时候到底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也没有佛经会告诉你到底要烧多少香、拜多少佛才能证法。”
陆婉莹道:“三爷的意思是,不必拘泥佛理,只凭自己的信念?”
谢景臻点头:“没错,这便是‘信解’的含义。见法就是证法,你明白什么样的道理,你即是什么样的道理。如风于空中,一切无障碍。“
陆婉莹笑道:“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谢景臻道:“依我看,婉莹你不仅不是一窍不通,反而是颇具慧根。”
陆婉莹叹气:“慧根倒是肯定没有,不然也不会总钻入死胡同。”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不是死胡同,而是大智慧啊。”谢景臻仿佛看透了什么,神情闲淡地道。
陆婉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三弟和这丫头聊什么呢,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