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夫人面色陡然转换,扭曲成了一个十足诡异的表情,片刻后定在愤怒这个情绪上。
她似乎往宋涟背后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愤恨道:“妾久居院内,却也知老爷性子温和,从不轻易与人结仇!
“但近来,老爷却三番四次为了一件事烦恼,妾忧心老爷身体,便也多问过两句。
“原是老爷近来调查一桩大案,原本已经有了眉目,可那线索都指
向了云厥一个……一个强大的势力……那势力知道了老爷手中的证据,于是频频派人,想要胁迫我家老爷!
“老爷不得已,便召了守卫军进府守卫,那伙人贼心不死,每日派人守在府外窥探!
“后来听说钦差大人即将到来,老爷便放下了心,以为将此事移交给钦差大人您便能妥善脱身,万万没想到……竟是在见到钦差大人之前,便……便遭了害……”
说到后面,余夫人已经又哽咽出声。
宋涟心神被一道从左面投来的窥视吸引,其实并没太有在意余夫人的话。见她说完,便顺势问道:“哦?竟有此事?不知夫人所说的,是城中哪户人家?”
余夫人几乎是脱口而出,“便是那燕侯府!”
“燕侯府?”宋涟蹙着眉,“燕侯几代忠良,行事也磊落,怎,怎会办下这种事?”
听宋涟这样说,余夫人便急了,“哪里便磊落了?钦差大人,您在京中,对着云州的事宜可不清楚!
“在云厥,谁不知道燕侯府是最不好惹的势力?燕侯爷仗着有爵位和亲兵依仗,向来不把我们这些人家放在眼里!
“钦差大人此来难道不是为了总兵大人那桩案子吗!我家老爷早前查出来的证据,就是指向那燕侯府的!”
宋涟依旧面挂难色,他略偏过头,目光在身后众人面上扫一圈,问道:“真有此事?”
几个官员缩着肩膀,一时都不敢回话。
房知府见状,只得擦了擦面上的汗,对着宋涟谨慎说道:“回,回钦差大人,燕侯身份尊贵,确,确实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可比拟。”
他话没说全,但其中暗藏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朗了。
宋涟面色沉下,眼中却兴致浓厚,“哦,既如此……”
他回头对着一直跟着自己的护卫说道:“陆首领,派个人往燕侯府通传一声,便说是本官请燕侯爷过来一趟。”
那陆首领正要领命,却见宋涟似乎又想到什么,“对了……我们刚到云厥,对着城中街巷倒是不甚熟悉……”
他转向左,看似随意地点了一个侍卫,“便请这位壮士,为陆首领带一下路吧。”
陡然被点到的人僵了一瞬,随即便恢复过来,半跪下行了一礼,道:“是。”
旁边,余夫人原本发亮的眼睛明灭一瞬,忍不住建议道:“钦差大人,这燕侯府欺人太甚,何不直接派人拿下,却要……”
宋涟回头,打断余夫人,“夫人。
“本官派人去请燕侯爷,可不是要与燕侯爷定罪。本官怎可凭借几位猜测,就怀疑爵位在身的燕侯爷?”
他迤迤然道:“本官只是觉得,刺史身亡,燕侯府作为云厥众世家之首,也该了解此事。
“至于燕侯爷有没有罪,还得待本官细查之后,才能决断。”
第108章
燕侯府二十员亲兵列队在门外守卫,护送着燕逍三人往刺史府去。
严舒前后张望一会儿,把脖子缩了回来,“侯爷,这……不多带点人吗?待会要是打起来……”
燕逍看他一眼,“别胡言,钦差还不至于刚来第一天,就直接对我们动手。”
严舒点头,“也是。”
他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侯爷,您觉得,余刺史被害,到底是谁动的手?”
燕逍反问:“你猜不出来?”
严舒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道:“我现在想着那些跟余家有过往来的人家,觉得每一个都很有嫌疑!
“要再说有能力动手的……哎,这个范围还是很大,有没有可能是那些长期被余家欺压的人,一起动的手?”
严舒这话还没等到燕逍的回应,倒是先引起了古珀的兴趣,她问道:“你为何现在就为难燕逍呢?还未勘测现场,难道他就能知道谁是凶手吗?”
燕逍见她难得说一句话,笑着摇摇头,解释道:“有时候,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动手杀人的那一个。”
他知道古珀的能力,斟酌一番,又解释道:“云州势力庞杂,想要除掉余刺史的,也就是利益相关的那几个家族。再加上他们动手的时机和目的,真要猜出来也不难。”
古珀点点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那你有头绪吗?”
燕逍道:“嗯。其实这件事,说难也不难,端看哪些势力能从余刺史身死一事中获益便是了。”
这些东西古珀并不擅长,但严舒好歹掌握着各方机密,此时便道:“刺史出事,余家在云州的大部分势力势必就会被瓜分。这样算下来,有能力分一杯羹的人好像都能获益啊……”
“再加上有能力动手这个条件。”他掰着手指,“房家、刘家、陈家、方家……甚至已经被迁到泉州的许家,都有可能。”
燕逍见他找到了方向,便适时提醒道:“刺杀刺史不是小事,要冒巨大的风险。所以做下此事的人,要么是从这件事中获得的利益,远远大于其风险。
“要么便是,除了利益纠葛,还有个人恩怨。”
严舒按着这个方向,“那就还剩下房家,刘家和陈家!”
燕逍笑,“缩小到三家了,还不错。”
他顿了顿,干脆解释道:“陈家不可能。陈家目前在内乱,没能力举全府之力设下这局。
“刘家与房家都有足够的理由动手,但是我觉得,不可能是刘家。”
“为什么?”严舒问。
“时机不对。”燕逍道:“凶手选在这个时间点下手,不仅能够除去余刺史,还能借余刺史之死,给侯府再泼一道脏水。
“刘家与燕侯府并无利益上的冲突,他想杀余刺史,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没必要犯着得罪我的风险。”
严舒恍然大悟,“对……而房家就不一样了!”
他福至心灵,“呵,房知府那边,对着余家虽然表面恭敬,但背地里,应该是恨死余刺史了吧。”
余刺史手握云州大权,近年来更是把云州整个守卫军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为了维持云州的格局稳定,他会在手下几个重要附属官员的考核上动手脚,又通过朝中的关系,让他们稳定地留在任上。
毕竟这些都是已经被驯服好的人,比起那些不知道性子如何的新人,还是老人们用得更舒心一些。
就因为这个,原本年少有为,只是到云厥熬熬资历的房知府,留在任上已有十二年之久。
虽然这十余年
来,房家跟在余家后面喝汤,也是赚得盆满钵满,但房知府心中到底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且……”严舒又道:“如果此次能一石二鸟,在解决余刺史的同时扳倒燕侯府,今后……房家在云州,怕不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燕逍点点头。
见得到他肯定,严舒终于畅快一回,“哼,个狗东西,别落在我手里!敢给燕侯府泼脏水,小爷扒了他的皮!”
燕逍叹了口气,对着他这样跳脱的性子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他又道:“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
严舒疑问,“简单?房知府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谋还简单吗?”
燕逍问:“我们的人可是一直在盯着刺史府的。光凭房家的势力,能在青天白日,逃过我们的监视,直接动手?”
“这……”严舒困惑起来,“确实,咱们可是一直盯着的,他怎么办到的?”
燕逍道:“近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关注着刺史府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没发现异常,证明这个局必然是很早之前就布下了。而且……”
“而且什么?”严舒问。
“我敢肯定,这件事必定还有刺史府内部的人参与了。”燕逍说道。
“内部?”严舒惊诧,“这……家宅不宁?”
燕逍笑了笑,想到一事,突然道:“之前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中,提到刺史和嫡子余央疑似争吵过几次?”
严舒点头,“是有这么回事,虽然看不到两人脸色,也听不到他们在吵些什么,但是肢体动作间,显然不似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