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琼点点头,“陛下御体有恙,更该担心的,应该是三皇子才对。您才是陛下属意的继承人,现下只要安心巩固朝中势力,待到时机稳妥,陛下御诏一布,此事便稳妥了。”
“可是表舅,若是父王来不及下诏,便,便……”五皇子心下仍是不安,他踟蹰着,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娄琼很快打断道:“若是那样,您作为唯一的亲王,也比三皇子殿下更加名正言顺。”
他轻扣了扣桌面:“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到时,朝中中立一派便会直接倒向您这一边,扶您登上大宝。”
五皇子咬咬牙思索片刻,终是点点头,“有表舅在,本王安心多了。”
他静了静,终是有些不甘心,抱怨道:“可是那不知……三皇兄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中!今日议事殿中谈论今夏北面大旱的事宜,他更是处处与本王作对,暗讽本王如猪狗……这,表舅,本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娄琼眼神暗了暗,转动着玉扳指的动作变得又重又缓。
他护着五皇子多年,自是知道自家侄子除了娘家势力,哪哪都不如出身冷宫的三皇子。但如今见他因着区区小事便怒发冲冠的模样,心头还是颇为不喜。
五皇子发怒,娄琼没有第一时间接上话,后头的人却不能让五皇子尴尬着,于是立时便有声音道:“三皇子出身冷宫,自是没个教养!殿下金玉之体,切莫动气!”
五皇子闻言抬头望去,却见是之前一直隐在娄琼身后的娄兴。
五皇子娘家姓娄,是盛朝极为有名的权贵人家,发家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前朝。
五皇子受自己母妃影响,对着娄家人十分爱重。
然而不幸的是,娄家这一辈只出了娄琼这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年过不惑(四十)便登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而其他人,却是明显不够看了。
矮个里面挑高个。去年年末,娄兴为避难带着宋涟往云州去了一趟,与云州各方势力,尤其是燕侯府那边打了照面,带回了重要的消息,才终于在五皇子面前露了一回脸。
之后,娄兴便像是开了窍。
他使出浑身解数讨五皇子欢心,竟每每有奇效,短短半年下来,他从一众娄家纨绔子弟中脱颖而出,站到了娄琼背后的位置。
五皇子见是他,隐晦地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还
是六表兄懂本王!”
娄兴受到鼓励,气势顿时便更足了。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与娄琼并肩。
“下官知殿下苦闷,亦感同身受,彻夜难眠!”娄兴苦着脸颤着声,真真做足了样子,“辗转间,竟是让下官偶得一法,或可解殿下苦闷。”
“哦?”五皇子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娄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近日,下官收到一封从卜州王家寄过来的信件。”
五皇子有些疑惑:“信上写了些什么?”
娄兴自得地清了清嗓子,道:“王逊将军状告燕侯爷有私营结党之嫌,在云厥暗中笼络各大世家,用心险恶。”
“燕侯……燕逍?”五皇子蹙眉。
“正是!”娄兴一揖,“京师中谁人不知燕侯爷与三皇子交好?燕侯爷此番行动,恐怕便是三皇子授意!”
旁边,娄琼略带讥讽地问:“你待如何?”
娄琼并非娄家本家,论起与五皇子的亲缘关系,娄兴是远超过娄琼的。
他眼红娄琼位置良久,今日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自然不愿示弱。
“下官以为,我们可以继续查探下去,找出三皇子与燕侯爷勾结结党的证据,交由圣上定夺!”娄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到时候,必定能如去年一般,就算不能彻底拉下三皇子,也要叫他再自断一臂!”
他话说完,场中却没有他意料中的叫好声。
娄琼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五皇子看着他的模样,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果然,娄琼看够了好戏,便道:“妙啊!如此一来,京中事态还在僵持,殿下便可在西北,东面和南方再竖徐、燕、严三敌?”
娄兴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此次能一次将三皇子和那三家一并拿下,日后殿下也再无顾忌!”
“哼!”娄琼冷哼一声,不想再与娄兴这见识短浅的人言语。
五皇子终于反应过来,怒瞪了一眼娄兴,“荒唐!”
娄兴骇了一跳,“殿,殿下……”
五皇子怒道:“呵,别人不知道当年三皇兄嫁祸燕逍一事,你还能不知道?如今我们只能期望燕逍与三皇兄当真断了干系,哪里还敢主动去招惹燕逍那个祸害?”
娄兴身后,立刻有另一个娄家人附和道:“殿下英明!王家意欲状告燕侯爷,却不直接上书宫中,而是将信寄到殿下府中,定是想要利用殿下与三皇子的嫌隙,打压与三皇子关系亲密的燕侯府。
“若真按照娄兴大人所言,殿下岂不是做了王家的刀,平白惹得一身腥?”
娄兴反应过来,一时白了脸色。他身后,众人的讨论声渐响,都在嘲讽娄兴被王家人蒙骗利用。
五皇子揉了揉眉心,刚想说话,却听闻一清朗的声音道:“殿下,众位大人,卑职以为,娄兴大人并非此意。”
众人抬头向发声者的位置看去,便见一貌若好女的男子排开众人,站了出来。
五皇子看向他,“宋涟?”
宋涟躬身向五皇子深深一揖,“殿下,正如娄兴大人所言,王家这封信来得及时,必能为殿下解忧。”
他本就生得极好,此时茕茕立于灯下,竟比娄琼还平添几分名士的风采。
五皇子对着这些风度可感受不来,但宋涟长得好,他是愿意多看他几眼的。
“此话怎讲?”
娄兴见五皇子注意力被转移,暗舒了一口气,感激地朝自己这个下属看一眼。
宋涟亦安抚地回视一眼娄兴,这才说道:“此
消息在我们手上无用,但落到三皇子手上便不一样了。”
“落到三皇子手上?”五皇子蹙眉,一时无法理解宋涟话中的意思。
宋涟又拱了拱手。
“去年容化大牢一案,三皇子虽侥幸脱身,但依旧元气大伤,折损了大半的势力。”
宋涟没有将这件事说得太明白。
事实上,自从太子不敌三皇子,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之后,朝堂上大部分势力已经暗中投靠到三皇子那边。
以至于自那之后,圣上虽有直接将五皇子立为太子的想法,却屡屡被群臣劝谏,导致五皇子根本进不了东宫。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封了亲王。
三皇子一家独大的局势一直到去年容化银矿一案才有转机。
容化一案牵连甚大,加上圣上有意施为,最后三皇子不得不自断双臂,舍了朝中大半投靠于他的官员,才得以保全自身。娄琼便是在那场大清算之后,才有幸补了吏部尚书这个缺。
也是从那时起,一直不被三皇子放在眼中的五皇子渐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有了能与三皇子抗衡的能力。
可以说,如今朝中“三五”对立的僵局,便是自容化一案起。
“容化一事中,燕侯府虽然没有出面相帮,但实则三皇子殿下并无怨怼之意。
“京师中人人都道燕侯爷娶了个商户之女,又扬言此生只得一人,是对权势失了兴致,准备永远留在云厥做个闲散侯爷。
“如此一来,燕侯爷当时不出手相助,在三皇子心中,倒也说得过去。”
宋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留给众人足够的思考时间。
娄琼原本肃着的脸已然变为疑惑,似乎抓到了什么关窍。
半晌后,宋涟又道:“但若是三皇子得知,燕侯爷其实一直在暗中汲汲营营,明明出手相助只是抬手之劳,却故意不愿相帮呢?”
这下不仅是娄琼,便是五皇子和娄兴一流也反应过来了。
宋涟继续道:“三皇子若对燕侯爷还有情义,知晓此事,便会直接与燕侯爷离心,从此失了这一助力。更有甚者,三皇子虽善于隐忍,却最重颜面,此事一处,他必定会积怒于心,甚至乱了心神……”
他拖长了尾音,又对着五皇子一揖,“只要三皇子那边乱了,便是殿下的机会……”
宋涟说完,房中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五皇子其实觉得宋涟所言在理,却不敢拿主意,只先去看娄琼,“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