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对宣芷公主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到,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东台馆高门世家的年轻子弟,谁也不敢同宣芷多说一句话,只怕老三误会。
——但刚回京的齐啸不知道。
更妙的事,齐啸不仅不知道,而且他也对公主动了心思。
英国公府库房莫名其妙丢了三颗御赐的五彩藏珠,闹出好几条人命。
隔了些时日,敬端公主却戴了一串男子式样的手钏,上面不多不少,正好串了三颗五彩藏珠。
虽然老五当时出头认下了,但他比老五年岁大了许多,当年庆瑞宫开始得宠的时候,他早已记事了。
老五母妃的庆瑞宫——从没有得过父皇的藏珠赏赐。
老三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胆敢觊觎他的东西的人,老三绝不会放过。
只需要今日的生辰宴上,稍微动些手脚,叫宣芷公主和齐啸当众闹出丑事来,再把藏珠的事情捅破,两件事并在一处,惹得老三打翻了醋坛子——
齐啸能征善战又如何?
就连他身上的英国公世子位也保不住他。
父皇五个儿子,老二被废,老六没了,老五不惹事,老三和英国公府结下生死之仇。
今日之后,英国公连同他身后站着的军中将领势力,除了自己这个大殿下,还能选谁呢。
想到这里,平王和几个兄弟相比五官略显平庸的面容上,也现出踌躇满志的神色来。
他对自己道,不要心急。今日之事,一定要做成。
先去后院问问许幕僚,事情进行得如何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再想想补救的办法。
幽长的抄手回廊走到了尽头,后院角落的大片紫竹林映入了平王的眼帘。
许幕僚被人捆了个严实,用帕子塞了嘴,呜呜叫着倒在地上。
许幕僚身边还躺着吓晕的玲珑。
平王惊得呼吸都停滞了。
两个他从未料想在此处遇到的人,并肩站在紫竹林边。
三个人隔着十几丈距离打了个照面,洛臻手里倒提着半截粗紫竹干,露齿一笑,遥遥打了个招呼,“平王殿下,果然是你啊。从哪里寻来的好药,说给小臣听听?”
她拖着紫竹干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身后的祁王来,回过头来,抱歉地道,“五爷,毕竟是你大哥,下面的场面,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周淮糟心地看了眼脸青唇白、吓呆在原地的平王,说了句“注意分寸”,转身走进了紫竹林深处,一撩衣摆,端正坐在了五花大绑的齐啸对面。
片刻之后,紫竹林外响起了呼啸风声,竹笋炒肉声,哀哀求饶声。
齐啸被绑得动弹不得,硬生生忍了整个时辰,身上的药性已经褪去了大半,此刻也不再怒骂了,神色木然坐在紫竹下,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周淮沉得住气,居然也一言不发。
两人面对面听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林子外的动静才停下了。
踩着林间枝叶的细碎脚步声再度响起,洛臻拿着一张墨迹淋漓未干的纸张,满意地走过来,在齐啸的面前晃了晃。
“齐大将军,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今日宴席下药的事您可别记恨到我头上,日后要寻仇,找外面那位去。哪,您看,平王殿下的供状一条条都写清楚了。”
齐啸阴冷地看了她一眼,把头转过去侧面。
洛臻才不管齐大将军是不是在心里把她碎尸万段了,总之今日的生辰宴下药抓奸事件完美解决,目的达到就好。
她把平王的供状递折成四折,小心收起,解了齐啸的绑绳,便要和周淮离开紫竹林。
两人沿着若隐若现的石子小径,还没有走出竹林,就听到林子外头一阵女子惊恐的齐声尖叫。
“殿下!”
“平王殿下!”
“大哥!”
席间喝多了闷酒、醉醺醺起身散步醒酒的柔嘉公主,在一众亲信宫女的簇拥下,在自家大哥的庭院里闲庭信步,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随意逛到了后院,正好迎面撞到狼狈逃走的平王。
柔嘉公主捂着嘴,惊恐万分,“大哥!你……你……光天化日,谁敢把你打成这样!”
平王捂着流血的鼻子,咬牙切齿道,“我、我……我一时不查,府上竟遭了贼了!他们蹲守在僻静处……围堵打劫了我!”
柔嘉公主惊恐左右四顾,“贼人在哪里?胆大包天,竟敢潜入王府,围堵打劫一品亲王!啊,他们可是躲在那处紫竹林里!妹妹这就唤人来,定要将这群大胆贼人当场擒获,上禀父皇,将他们凌迟处死!”
洛臻:!!
齐啸:!!!
周淮安抚地拍了拍洛臻的肩。
紫竹林外,平王急忙拦住了柔嘉公主。
“不!不在紫竹林里!那几个贼人光天化日打劫了我,方才他们……他们……啊!翻墙逃遁了!不过损失了些身外财物,并非什么大事,大哥自己处理就好,不必惊扰父皇了!”
第67章 白马寺(一)
四月初一这日傍晚,设于平王府的柔嘉公主生辰宴即将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惊传出王府里趁乱混进了贼人,胆大包天,竟然打劫了平王殿下。
大批王府亲卫出动,守着王府几处大门侧门挨个核查宾客身份。生辰宴乱哄哄结了尾,到访宾客大为扫兴,纷纷请辞归家。
周浔拉着宣芷不让走。
自从上巳节的马车里误开了几个不能见人的暗格之后,洛臻明显提高了警惕,守着宣芷守得极紧,除了东台馆大庭广众之下放任他们两个相处,其他时间,就跟个牛皮糖似的盯着他们两个。他带着公主去哪儿,洛臻跟去哪儿。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姓洛的自己起身离了席,许久不回来。周浔心花怒放,解决了自家麻烦的四妹之后,找了个敬酒的机会,凑到宣芷身边坐下了,却意外发现宣芷衣裳下摆被侍婢打翻酒壶,泼得湿透。
他大为震怒,当场厉声斥责了一番,不假手旁人,拿了自己的帕子,亲自帮忙宣芷擦拭衣摆干净。
眼见宣芷对他的神色终于和缓了些,他心中狂喜,三言两语,便再度邀请公主踏青出游。
宣芷赏了他一记白眼。
“你们府上的马车机关太过精巧,宣芷是再不敢坐的了。”她不冷不热地道。
周浔大为窘迫,迭声道,“这次坐你们的马车出去,叫听风卫的人驾车!我只带我自个儿上车!”
宣芷不肯应下。
两人在席间你来我往,拉拉扯扯,直到满座宾客走了个七七八八,两人还在打嘴仗。
洛臻和周淮便在这时回来了。
“走了,公主。”洛臻伸着懒腰走过来,漫不经心道,“王府进贼了,伤了平王殿下,咱们再不走,当心被当做贼人抓起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争执的两人终于住了嘴,旁边干等了许久的华正筠附耳过去,小声把平王后院遇袭的消息说给了周浔听。
周浔也是一惊,听闻平王伤得不重,就是受了些惊吓,释然地点点头,随即对宣芷道:
“大哥竟然遇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我们既然听到了,不能便过耳忘了。这样罢!城南有一处香火极旺的白马寺,过几日等大哥身子好些了,我唤了大哥去庙里转运祈福,公主也一同去祈福,总没有坏处的。啊,那白马寺是前朝传下的寺庙,建成八百余年了。占地广大,古迹众多,后山春夏的景致极美,斋菜又好吃得很。”
当着一众亲信的面,他开始辞藻繁复地罗列起白马寺的好处来。
宣芷听说是八百年的前朝古迹,心里便有些意动,没当场答应,但眼睛里已经放出光来。
齐鸣的脸上现出古怪神色,胳膊肘儿往华正筠背后一撞,拉着他走出了几步,
“平王殿下转运祈福,应该去城东大相国寺才是,怎的去城南白马寺?白马寺不是出了名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求子求姻缘的地儿么?哪有爷们儿去白马寺的道理。”
华正筠长叹一声,喃喃道,“你懂什么。套路,都是套路。”
他含恨对齐鸣道,“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莽夫,偏偏讨女人的喜欢,一个接一个的递送秋波。像我这般熟知套路的翩翩公子,为何却不得佳人垂青呢。”
齐鸣虽然还是没听明白何谓套路,但并不妨碍他赏给华正筠一顿老拳。两人回去楚王身边时,宣芷和洛臻低声商议了片刻,终于点了头,定下四月中旬的休沐日,乘坐自家马车,前往白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