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太学的楼舍里不如住在外面舒坦自在。
有这样想法的学子早就在进京城后,差遣随行的下人前去置办,待两三天全部收拾妥当,就可以从太学里搬出来住在外面。
像杜松辞戚锒匀这样的有特权,是单独一间房住。
普通的学子则是两人或四人一间,被褥书案等亦是齐全的,院内种植青松绿柳,坐石凳可旁观落叶飞花。
总体来说,住宿条件并不算差。
杜松辞在景泽楼与思行院里转悠一圈,找到赵伉世。
彼时,他正与其他三个学子在房间内略作休息。
见杜松辞进来,赵伉世与其他三人站起,“杜少爷。”
“随便坐,随便坐。”
杜松辞朝四人挥手,像是在自己的屋里,找个椅子坐下来,“赵伉世,你可是咱们云鹭书院的第一啊,次次甲等不说,还经常得山长和西席们的夸奖。”
赵伉世身材瘦弱,面容清秀,听着杜松辞夸奖他的话语,不着痕迹的与同窗好友对视一眼,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杜少爷这是……”
杜松辞给他找重点:“你可知晓在太学的外舍里也有一个与你旗鼓相当的学子,叫楚阔,眼瞧着又一月私试到来,咱们云鹭书院的可不能输给太学。”
赵伉世神情严肃,道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
待杜松辞面上满意的离开后,身旁的好友疑惑道:“这杜小霸王怎么回事?现在忽然关心起学习来?”
“是啊,他竟还组织起车马主动送我们来京城。”
“他适才那样说……是不是在威胁你?若你在私试中没有考过楚阔,杜松辞不会来找你麻烦吧?”
三位同窗好友瞪着眼睛瞧向赵伉世,面容担忧,赵伉世不免觉得头疼,亦不知晓杜松辞到底想要做什么。
出了思行院的杜松辞却与戚锒匀狭路相逢,两人彼此冷笑对视,相互打量。
在云鹭书院时,他们一个在锦苑,一个在嘉苑,两个不同苑内,彼此之间亦有冲突,如今在太学,皆要入东禺斋内,矛盾升级便可想而知。
好在还知晓分寸,第一天在太学内不得闹事,两人冷笑着对视几眼后,便互相错身离开。
杜松辞等云鹭书院的学生在熟悉太学时,蒋钰风徐璧等人也在讨论他们。
“今日,你们可瞧见了太学的正阳大门被放下来,云鹭书院的到了,有人看见他们已经搬进景泽楼里。”
南风斋内显然瞧着有些拥挤,东禺斋的学子并了进来,由原先的一人一桌到两人并坐。
东禺斋则是空了出来,留给云鹭书院的学生。
有人叹气道:“可怜我那好位置,掀开窗便可瞧见绿湖美景,水波荡漾,鸳鸯鸭子皆是不缺。”
听到这话,旁人不禁笑道:“胡沁瞎编,绿湖里面哪里有鸭子,你莫不是瞧见膳房里的食材跑出来了吧?”
一席话说完,周围的学子们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他是把鸳鸯错当成鸭子,分不清楚。”
“说到座位,我才可惜,我坐的那位置可是绝好的,夏天晒不着,冬日里也吹不着,更甚是打个瞌睡,西席也发现不了,简直……”
“简直什么?”蓦然,旁边有道声音说。
说话的学子倏地一个翻滚离开座位,转过头来时,脸色都被吓得略白。
待瞧见于窗边站着的也是位学子,不由得喘口气拍着胸口,可吓死他了,还以为是西席过来,听到了他的一番言语。
平复下惊慌的心情后,再定睛看去,窗外的学子穿着的衣服与他们略有不同,领纹衣襟为深蓝色,可见是内舍过来的。
这时,便听蒋钰风的声音响起:“穆珣。”
窗外站着的正是穆国公府的二公子穆珣。
“穆二少爷怎么会到我们外舍来?”蒋钰风略微疑惑,起身与徐璧伍善等人走过来。
穆珣咧嘴一笑:“来找你。”
“找我?”蒋钰风更是稀奇了,他与穆珣应该是泛泛之交,不知因为何事来找他。
穆珣身后的不远处还站着两三位明显是内舍的学子,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望来。
见蒋钰风等人的目光注视到他们,又是面带友好笑容又是抬臂朝这边挥手,瞧模样,不同寻常的热情。
他与徐璧对视一眼,不解又诧异。
穆珣道:“你们怕是还不知晓,内舍的私试新添了一些内容……”
“什么内容?”
穆珣的笑容艰难:“孙祭酒在算学试题中新添了数独,又要以端儒大家所留的公式出题……蒋钰风,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
蒋钰风:“……”
他沉默一会儿道:“你们有点惨……我们未来升入内舍后,不会也这般惨吧?”
这回轮到穆珣尬笑沉默,蒋钰风徐璧等人明白了。
伍善叹道:“先生啊,唉,先生。”
蒋钰风:“所以,你是来……”
“说实话,数独最先是在你们外舍流传,内舍虽也玩儿过数独,但并不怎么热衷。”
穆珣心中觉得酸楚,别人只是不怎么热衷,他压根就是不感兴趣,当初瞧大哥将数独拿回家后也不过是略看了眼。
现在叫他私试做数独…………简直就是在为难人。
“所以,能不能劳烦你带个话,请褚先生来内舍,为我们补补数独。”穆珣道。
外舍尚有竞争,内舍的竞争则更加激烈些。
虽有内舍学子也会数独,亦懂如何解出,但他们尚且学习的专心致志,废寝忘食,哪里有时间去管旁的。
于是,在陡然得知私试里增添了数独等算题时,穆珣等一众此前瞧见算学就头疼的学子们便想到了来找蒋钰风,托他带个话。
蒋钰风道:“这件事情就算我表姐同意,也得孙祭酒允许才行吧。”
穆珣眼露希冀:“孙祭酒那边却是不用担心,突然添了新的内容,祭酒自然也是放宽限制,特意许了间屋子给我们,只要褚先生同意便行。”
徐璧道:“我却是不解祭酒的做法,若是想要增加新的试题,为何不从外舍开始?偏要从内舍……也不怕你们没个准备?”
穆珣苦着脸道:“怕就是要我们没个准备,升入上舍的名额已经削减,听说是翰林院那边做出的决定。”
说罢,叹息一声:“唉,怎么什么事情都让我们内舍的赶上了。”
确实倒霉,蒋钰风等人深有同感。
蒋钰风道:“我回去后便与表姐细说,表姐若是同意便好,不同意你们也不可去烦,自己再想办法。”
“好,多谢。”穆珣喜道。
说完后却还没走,站在窗外看了眼南风斋内的布局,显然……略挤。
他道:“孙祭酒没打算再给你们扩充下院子?”
李戎霄道:“哪有时间,东禺斋比南风斋略小了些,孙祭酒才让东禺斋的学子并到南风斋里来,将东禺斋留给云鹭书院的。”
“要不是那什么临西郡王的儿子杜松辞嫌弃萫竹院里破,我们哪会挤在一个斋院里。”
说到这儿,李戎霄呲牙笑道:“等着吧,明日里他们正式过来,本少爷会教教他们如何老实本分的做客。”
穆珣一乐,道:“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内舍找我,义不容辞。”
却道了一字“巧”,两边都希望对方“老实又本分”。
蒋钰风回去后便将穆珣的请求说与褚寻真听,褚寻真虽也不解孙祭酒的做法,但点头同意下来。
“还有一事……表姐。”蒋钰风的脸色略有为难道。
褚寻真:“什么事情?”
“表姐你、你明日来太学里授课,要做好准备。”蒋钰风不好意思又心虚的冲她微笑。
不能将徐璧他们暗自谋划的事情透露出去。
褚寻真:“?”
第44章
褚寻真进入太学时,赵西席已经分别给东禺斋和南风斋的学子们上完两堂课。
两堂课后却没走,铁青着脸,手里拍着戒尺站在外面。
斋院外,一排的学子站在墙根下,背着手,面向自院墙上方探出的春红柳绿,嘴里念着《礼记》的篇章。
柳条挂垂,风起时打着旋,柔柔的飘荡在眼前。
杜松辞一边背一边不耐烦的将飘在自己面前的柳条挥走,细看身上,衣襟处多出几道墨迹,像是被泼上去的。
蒋钰风站的笔直,矜贵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礼记》属他背的最快,丝毫不停顿的背下去,已经超过旁人大半篇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