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盆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是周六,妈妈轮到值白班不在家。七海给阿虚打了个电话:“来我家见我最后一面吧……也不知能不能赶上。”然后割腕自杀,被送去医院抢救,刚醒来就被阿虚在脑门上敲了个响栗。
七海捂住额头:“好痛。”
“你也知道痛?被你吓得不知道有没有减寿啊!万一路上堵车呢?万一忘了你家门牌号呢?万一你家门比较坚固撞不开呢?万一晚了一步……”很凶,但好像是激动得哽咽,说不下去。
七海伸出没伤的那只手摸摸他的脸,笑着说:“我只在想万一你不来我怎么办?
阿虚见她这副安静祥和的表情,有点迷茫。在以往一点一滴的回忆中寻找可以提供解释的蛛丝马迹,几秒后恍然大悟,无奈地笑出声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内心无力。“克星,真是克星,我一定要亲手结果你。
“什么啊。”七海笑着躲开对方扔过来的枕头。
七海死不了。阿虚从小了解的七海,会站在窗口等着自己焦急地奔跑进楼道,待在房间屏息听自己高声喊叫,知道门被撞开的瞬间,才浅浅地割伤手腕。
——再多万一也死不了。
——只要你来了就绝对死不了。
所以在第三次分手时,阿虚才特地叮嘱她:“别自杀,也别假自杀,我可不会去了。”
七海点点头说:“嗯。
重复的戏码上演次数太多,到最后连七海也越来越平静成熟。
有一阵,生活总算是上了道,交往了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可靠的人,事业也小有所成,会送花和高档时装给七海,开车带七海去法国餐厅吃饭。七海在贫苦的单亲家庭中长大,妈妈也觉得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托付的人。日子简直能用幸福来形容了。
可是在某天深夜,接到了阿虚的电话。喝醉了,也许还在娱乐场所,听起来那边闹哄哄的。七海努力从无数噪音中分辨出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你现在有男友了?”
“嗯。”
“和他分手吧。”
“诶?什么?”
“你又不幸福。”
“谁说……”
“和不喜欢的人交往不会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早在心里肯定了成百上千遍的信念,就因为这句话,产生了动摇。七海惊慌失措答不上话,手机电波间悬着沉默。
听了很久很久的噪音,最后那边传来一句:“我很想你。”
究竟谁才是谁的克星?明明看似这么幸福,但是他说不幸福就真的不幸福了。想要复合,那么轻松的一个电话就把人拽了回去。和不喜欢的人交往不会幸福。和喜欢的人交往更不幸福。仗着对你的喜欢任性妄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人折磨个透,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所有的青春都受尽委屈。而你却那么吝啬不肯付出真情。
平安夜,大街小巷都镶着红的绿的金的边,红色的圣诞老人红色歌声,绿色的圣诞树绿色彩灯,金色的铃铛点缀在每一家临街店铺里,门口许许多多奇装异服的吉祥物在派发促销传单。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古怪的带着口罩的女生穿过了这些大街小巷。
七海从学校回到家,把抽屉里所有的感冒药丸倒出来数了数,有306颗那么多,堆在面前成了小山。她撑着头望着它们发呆。如果七年的时光都换算成药丸,该是多么令人恐惧的景象。
终于到了最后分别的期限,这次分手,七海很清楚和以往每次都不同。大四要面临的现实太多,由不得人嬉皮笑脸。七海要工作,阿虚要出国,已经早就不是一冲动就会为了谁改填志愿的浮花泊草的少年时代。那么优秀的人不可能为谁停下脚步,不配的终究不配。
即使在一起还能得过且过,也终归会变成彼此的拖累,两人分别和别人牵手走剩下的路,会比相守成困兽幸福得多。凭什么去相守?凭什么去相信一路相互欺骗的爱情还能够继续
七海看见躺在客厅黑暗中的那个快递纸箱,时间像流逝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最后心里涌出了一股特殊的感觉。无论那里面放着的是什么,艰难跋涉了那么远才来到这里,最后却变成累赘,成为了碍眼碍手又碍脚的存在。七海把一堆药丸全部拨进垃圾桶,戴上口罩,在纸箱边坐下,觉得好像有了依靠。这依靠最后化成跨越平安夜的那个梦境里唯一的微笑。
第7章
纸箱从此不再是负担,而是同伴。七海每天去隔壁敲一次门,看看邻居有没有回家。
在之后单调乏味的日子里,唯一的波折就是史上最漫长的感冒让妈妈觉出了端倪,七海被拖去医院检查,并没有获得比网上更多的信息。因为家境不好没闲钱治病,再加上医生确实也说只是暂时性的,于是妈妈也坦然接受,把这件事搁置下来。
妈妈、纸箱和七海,一起跨过了新年,过了元宵,直到来年的春天,三月份。
三月的一天,七海清扫着房间,为即将来临的新学期做准备,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长发的清秀女生站在隔壁302门前。
七海愣住。
女生居然掏出钥匙去开门,转了半圈后毫无障碍地打开进了屋。七海扔下垃圾袋冲到门前,和转身准备关门的女生面面相觑地对上了。“有事么?”
答不上话,第一次感到焦急。“以前的屋主哪去了?”“你是谁?”“能找到她吗?”……无数个问题在脑际穿梭,却一个也滑不向嘴边。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像入室绑架犯一样把对方强行拖进自己家,正想找纸笔写便条跟她对话,却听见大喇喇毫不拘束在屋里晃的女生在身后说道:“啊咧,这不是我的快递吗?”
七海回转身,见她正指着纸箱上的的快递单。是本人?完全不像啊。
“哦,你把我拖过来是为了这个?”
七海点点头。
“谢谢你帮我签收啊,我以为还要半年才能寄来呢。上学期我出国交流学习去了所以没回家。”边说着边想把箱子搬走,可是她大大低估了重量。七海立刻上前帮忙,两人把纸箱搬去隔壁。
女生拍拍手喘口气,再道一次谢谢:“想不到几个娃娃这么重。”
“娃娃?”
“是啊,新买的BJD娃娃,要看吗?”果然是个行动派,立刻就拿了剪刀拆包装。
七海怔怔地站在一旁,已经发现自己重新能够开口发声了。
还以为会像小时候那样最先学会叫“妈妈”,没想到第一句就是这么随机的一个词。蹲下身看女生拆封,随口问:“和以前见到你变化很大。”
“是么?”
“当时化着很浓的妆,穿得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啊——那是半夜吧?肯定是刚从酒吧唱歌回来,一塌糊涂的样子。真不好意思,给你留下过这么糟糕的印象。”
“唱歌?”这么说起来,对方的嗓音的确是很有特色的类型。
“就是驻唱啊,也算是兼职吧,毕竟要买这些东西,”指指箱子里露出来的娃娃们,“得花很多钱,我还在读书,有点负担不起。”
“很贵吗?”七海好奇,在对方报出价格后瞠目结舌。
娃娃被取出来,只有身体,新生儿一样。女生给它们穿好衣服,非常华丽。但怎么说呢,器还觉得很难界定是否值那价钱。似乎看出了七海的心思,女生淡淡地笑笑。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它们。
听见这句话的七海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对方归还快递费之后几乎以逃离的方式离开了她家,一路跑下楼,穿过弄堂,直抵嘈杂的马路。在路边喘息了许久才渐渐平息。
拿着失而复得的钱,七海决定去超市买点零食。走在路上回想过去的一切才觉得可笑。为什么在最开始就擅自把化了浓妆的女生随随便便定义成做夜间生意的人?
大三时,和阿虚租房住在一起,小区里的很多人见到这对情侣都神情复杂欲说还休。气七海没有太多漂亮衣服,一直就那么两三套学生校服般的裙装,看起来还像高中生。而阿虚在大企业实习,为了付房租又做了兼职,每天西装革履。这样两个人出双入对,无论怎么看都像在搞不伦之恋。这件事当做玩笑讲给好朋友听,后来又被当做玩笑传得很远。阿虚知道后有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