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他遇到了顾恩培。学校安排了一个高二女生来检查卫生,和其他男同学一样,他看着顾恩培进教室,紧张的扔给他一个纸条,然后快速离开。他以为像其他女生送来的情书,事后发现写信人并不是顾恩培,他竟然有点失望。
不可否认,顾恩培长得很可爱,跟老师报到时略尴尬的可爱,扔纸条自始至终不好意思看他的可爱。张星辰在第二天顾恩培来时,叫住了她,给她递了个回信。在几个同学的打闹声中,顾恩培像个受惊的小白兔,拿着纸条落荒而逃,但晚上他并没有看见她。之后检查卫生时,顾恩培对他多了分尴尬。
这次重新遇见顾恩培,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事。
第44章
“顾恩培去厦门了。”张阳凡说。
“我知道。”张星辰抬了抬眼。
“你最近都没见她吧,她很不好。她是不得不去厦门的,她应该快坚持不了了。”
张星辰抬起头,一脸骇愕,盯着张阳凡。
张阳凡说,“因为你。”
“人天然恐惧未知,对你,她这两三个月来一无所知,只能看着你颓丧下去。星辰,人与人是很不一样的,即使我们拿到一个相同的人生课题,也会因为我们视角的不同,交出各异的答卷。你有事,可你也还有她。”
张阳凡一直在观察张星辰的反应,说到顾恩培的不好,张星辰流露出挂念。
张阳凡换了个方向,又说回了自己,
“我也有错,不该一声不响,断了跟你们的联系。
我的那份经历,也在让我思考,尤其是以后,我更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这几年里,我见过很多底层工作者或更艰难的人。相比他们,我是幸运的,只要我随时回家认错,至少会衣食无忧。我从没想过就那样回去。
但我意识到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一直继续下去的。
月卿的事故是意外,概率极低,但她碰上了。不定我也会遇到什么事,所以我不能再这么下去。我跟妈聊过了,不是卑微的道歉,而是表达了这么久我的真实歉意,也指出她对我的伤害。
我没指望她就此改变,月卿的遗照就放在屋里,当着她的面,妈第一次听我说完了所有的话。
悲伤过后,她可能卷土重来。我提出了要回家帮忙的决定时,她惊讶的看着我。
我是她从小培养的大儿子,直到退学前,完全是她依据对家里公司管理的要求培训的。那天她一直沉默,但我知道她答应了。
我走后,她应该常逼你,哥哥知道你对家里的事不感兴趣,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知道我是帮她更合适的人选,也不会骚扰你了。
至于你跟顾恩培,我也会跟妈谈的。相信这些事,她也会吸取教训。
星辰,我知道不是你和恩培之间的问题。你这样拒绝沟通,伤害的可不止自己,身边爱你的人都沦为无辜的受害者。
我现在跟你讲的这些,也只是从我的经历和视角看到的。每个涉及到的其他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也都是事实,都是各自的经历、体会,从中学到的事情。你呢,由你自己选择。”
张星辰脸埋在双手之间,很痛苦。就这么坐着,很久,张星辰说,
“没人知道,恩培也不知道,苏扬这次出国,本来说好了是由我去的,临时换了他,出事的本来应该是我,苏扬用命换了我……”
顾恩培静静地听着,她听过这个相关的心理问题,赶紧拿出电脑查询。
张阳凡在电话那边,听到顾恩培打开电脑的声音,说,“幸存者内疚。”
和张星辰见面后,他查过一些资料。
顾恩培赶紧搜索。
幸存者内疚是幸存者综合征的一种,是一些具有特征性的症状模式,包括焦虑和抑郁,社会性退缩,睡眠障碍和梦魇,躯体不适和情绪缺陷,伴随驱力的丧失。
这些幸存者通常对他们在创伤中活下来而其他人,如他们的家人朋友同事却没能活下来而感到内疚。对于亡者的哀思,如果没有得到妥善的引导和释放就可能会一直消耗心理能量,最终可能导致另一场悲剧。
资料上说,心理学家斯蒂芬.约瑟夫研究过事故中的幸存者,大多数都饱受幸存者内疚的折磨。他们的内疚有三种形式:第一种是别人去世了,他们还活着;第二种跟他们不能做的事情有关——这些人时常遭受创伤后‘入侵’,因他们一再重温那场事故;第三种是关于他们做了些什么的内疚感受,比如在事故中为了逃离而从其他人身上爬过。他们通常想要回避去想起那场灾难,不想记起真正发生的事情。
张星辰这种没有直接相关的,更接近国外的一个例子,一位音乐人将机上的位置让给了另一位音乐人,而后飞机失事,让座的音乐人余生饱受抑郁。
张星辰没有亲身亲历灾难,擦肩而过,所以他始终认为因为他,苏扬才死的。苏扬死了,而他还活着,这个内疚一直萦绕心中。所以渐渐的,他没法忍受,他活着,有爱情,有友情,而这些爱情和友情都曾和苏扬有关,于是他开始远离顾恩培,钟小天、陈赞这些朋友。
“他后来还好吗?”顾恩培问张阳凡。
“说出来后,稍微好一点,至少绷着的情绪得到暂时的释放,我送他回去休息了,他现在可能不放心你。”
“我明天就回去。”顾恩培跟张阳凡表示了感谢,挂了电话,继续搜索资料。
夜深了,张星辰来电。
顾恩培立即滑开,“星辰。”
“你没事吧?”哪怕仅仅五个字,涵盖了多种情感,关心、自责、希望…他的音量微弱,在夜晚,顾恩培喜极而泣,他愿意跟她交流了。
“我没事啊,你呢?”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好几秒,“对不起。”
“你早点睡觉,我一早就回去。”
“我买到票了。我去找你。”
“你来厦门?”
“嗯。”
“还是我回去吧……”
“就当我散散心,我过去。”
“好,我接你。”
顾恩培早早的到了机场,被李楠在线一通揶揄。
厦门的气温依旧很高,张星辰出现的时候,自带一股低压,情绪导致的。他短袖牛仔裤,单肩挎着一个包。
顾恩培看见他的时候,张星辰也看见了她,露出这段时间唯一的一点笑意,松松的抓了抓顾恩培的头发,抱着她,头搁在她的头上,无力地依附着她。
顾恩培近距离看到张星辰的黑眼圈,原先合体的衣服宽松了,拥抱他的时候,他内心的疲倦感环绕在她身边,这段时间辛苦他了,一个人被内疚反噬,虚弱。
她想做他的支撑,陪他一起走出那一片黑暗。
“对不起。”
顾恩培摇摇头,离开他的怀抱,打起精神,仰头看他,“我们走吧,带你逛一下。”
下了出租车,走在曾厝垵的小道上。
“这边是不是很热?”
“还好,伞给我。”张星辰接过伞,替两人撑着。
“要不,我们吃点东西,休息下再出来吧。”
“听你的。”
顾恩培带张星辰吃了点东西,然后带他去旅店。
天气热的午后,吃完饭,很容易犯困,张星辰看出顾恩培有点打盹,“睡会儿吧。”
“不睡。”顾恩培摇摇头,她太久没这样看张星辰了。
张星辰走到床边,“过来,我也有点困。”
抱着张星辰的胳膊,顾恩培睡着了。
张星辰在机场见到顾恩培时,她为他的担忧,想帮他的坚毅和无助,他都懂。
这会儿她睡在旁边,他太久没认真看她了。
顾恩培很累,恍恍惚惚地半睁着眼,断断续续呢喃了许久。
“星辰,你很难过,要告诉我,看着你折磨自己,我很不安。我们在一起,我没为你做过什么,我很想帮你分担一切啊。”
“那么多的意外,如果哪一天,我们一起出事,我活下来了,我不会怪你,只会很伤心,因为我更希望活着的是你,换你也会这样吧……”
“你也会希望我很好的活下去,不是吗?”
“……苏扬也是,那不是你的错,你们都不知道会出事,你了解他,他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了,他一定希望你好好的生活。”
这些话,是顾恩培很想跟张星辰说的,她从昨晚就一直酝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