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恩培看看时间，现在步行过去，最多也就十分钟，便端着奶茶往目的地走去。这几分钟的路程里，顾恩培走得不急不缓，奶茶嗖嗖地喝完。
小区门口扔掉杯子后，顾恩培拨打了陈奶奶的电话，没想到就在入口的另一边响起了手机铃声，很大。顾恩培转头望去，一位近七十岁的奶奶正从左边口袋里掏手机，薄薄的外套跟随着手机往上跑动，拎着保温罐子的另一只手来摁着那边的口袋外层，这才成功掏出手机。
顾恩培在这边，既从听筒里听到了陈奶奶的那声“喂”，另一只耳朵也听到了来自对面的声音。她没有继续对着电话，而是冲着对面大声的叫了句：“陈奶奶？”
陈奶奶没分得清声音来自哪里，仍旧举着手机在耳边，答应了一声。
顾恩培走过还挺宽的小区入口中间的车行道，往对面走：“陈奶奶，我在这儿。你往你左边看。”
陈奶奶脚下没动，转了身子，便看到了正招手的顾恩培。一个露齿笑眯眯的丫头。
“陈奶奶好，我叫顾恩培，是王阿姨让我来帮忙的。”
顾恩培站到了陈奶奶面前，突然对自己有种小懊恼，“奶奶，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陈奶奶说着，把手机放回口袋，顾恩培赶紧替陈奶奶撑开口袋，手机一口气滑入口袋安全触底。
顾恩培笑着看陈奶奶，老人家给人的感觉都很像，动作逐渐失去了灵活，就连发散出来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顾恩培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她的外婆。她小时候和外婆生活了很长时间，现在只能偶尔回去看望外婆，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现外婆变老的痕迹，背有点弯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加深了，骑三轮车腿蹬得更吃力了…或许外婆拿放手机时也日益笨拙了吧。
“谢谢，”陈奶奶客气的表达了感谢，看顾恩培的眼神多了一点肯定，细微处的贴心，“恩培，很好的名字。”
陈奶奶满脸笑意，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白白嫩嫩，中袖长裤背个小包，清清爽爽，没什么化妆痕迹，老年人总不太喜欢化妆浓重的女孩子。
顾恩培看了看手机，提醒说，“陈奶奶，你要不回去休息下，去学校还早。王阿姨说学校不远。”
“哎，也行。不过要麻烦你了。”
“不用啦，陈奶奶，我可能到了医院还要找一会儿病房，医院的电梯都很慢。我上次去看望同事，人超多，电梯就等了好几分钟呢。我还是先去医院吧。”
“恩培啊，那就麻烦你啦，老头子瘫痪在床，手不方便，需要你喂给他吃，汤勺在他病床左侧的第二个抽屉里，你拿了用开水冲洗一下。有什么不懂得给我打电话。哦，对了，如果他要上厕所，你就请那一层护士站的人帮忙一下，那里有男性员工…”
一口气，陈奶奶交代了很多，还有更多想说给顾恩培，让小姑娘有个心理准备，也给她减少与陈爷爷可能会产生的交流障碍。顾恩培耐心的一一答应，拎着保温罐，轻轻的把陈奶奶往小区里面送。
“陈奶奶，我出发啦，会给你打电话的喔。”
这次顾恩培选择了打车，到达医院楼下，才三点一刻。虽然是工作日，来往探病的家属不在少数，对喔，病人生病是不可能挑时间的，探望的家属因为各种原因也会挑自己有空的日子，节假日并不适合每个人。
顺着门上的数字，顾恩培找到了陈爷爷的房间。
房间里有两个床位有人，左侧的一位病床边，坐着一个家属在打果汁喂给病人喝。
中间床尾贴着的病人姓“陈”，陈爷爷歪着头，以一种艰难的姿势看着左侧的两个人。病房里很安静，他人的动作便成为陈爷爷消磨无聊的观察对象，还有想互动却不得的希望与落寞。
顾恩培礼貌的叫了声，“陈爷爷好，是陈奶奶让我给你送吃的来的，这里面是陈奶奶煲的汤喔。”
陈爷爷的头没动，目光聚在顾恩培身上，看陌生人的好奇。为了消除陈爷爷的疑虑，顾恩培给陈奶奶打了电话，接通后说了两句便拿着手机举在陈爷爷的耳边。
话筒里传来陈奶奶熟悉的声音，陈爷爷看顾恩培的目光变了，这会儿好像看一个好心的孩子。
顾恩培跟陈奶奶道别后，挂了电话，视线重新聚焦到陈爷爷，脸有点消瘦，但不失慈祥，耷拉的眼袋上一双眼睛保有神采。
顾恩培调整好陈爷爷背后的枕头角度，以使他不会向两边歪倒。
架起小餐桌，拧开保温罐，一股香味带着热乎乎的温度升腾到空气里，顾恩培闻了闻，“陈爷爷，好香啊，一定很好喝。”
她从抽屉里拿了勺子和碗，去开水房冲了用具，小跑回来，乘出一小碗陈奶奶做的豆腐鱼汤，鱼汤泛白粘稠，勺子一舀，便知道鱼肉经陈奶奶去卡处理过。
顾恩培摸摸碗，已温，给陈爷爷的下巴垫了两张面纸，这才坐到床边，舀了一小勺鱼汤递到陈爷爷嘴边，慢慢的抬高汤匙手柄的高度，陈爷爷慢慢的都喝下了肚，一滴也没洒下。
顾恩培眼含笑意的给陈爷爷一个微笑，又舀了一勺喂过去，还有碎碎的鱼肉和软软的小块小块的豆腐…一小碗汤喂了好几分钟，又喂了一碗，第二碗多舀了鱼肉和豆腐。
陈爷爷喝完，摇摇头，意思暂时不吃了。
顾恩培用面纸替陈爷爷擦擦嘴角，盖好保温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收好小餐桌，举着碗和勺，指着外面，“陈爷爷，我去洗一下碗和勺子喔。”做好这些事，顾恩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陈爷爷笑，不知道说什么的想说点什么。
“陈爷爷，今天陈奶奶要晚点过来，她应该跟你说过了吧。你吃饱了吗？”
陈爷爷头微微点了点，眼睛里有笑。
相视一阵，顾恩培脑子里一直在努力回忆，陈奶奶跟她交代的那些事情，突地恍然大悟，着急的说，“陈爷爷，你要上厕所吗？”陈爷爷微微摇头。顾恩培暗自呼出一口气，幸好。
此时五点还没到，按小组王阿姨说的，陈奶奶至少十点才来，还有五小时，现在走不合适，那怎么办？这么长时间，一直傻坐着可不行，开动脑筋啊。
顾恩培飞速的转动脑袋瓜子，和一个不能说话的人怎么互动呢？要不还是先告诉陈奶奶，陈爷爷喝了汤，让她安心吧，出去打了个电话。
回到房内，顾恩培重新坐下，笑着说，“陈爷爷，我给你读书吧，你想听什么？我手机上有很多书，我读给你，你看想听哪本。”
顾恩培说了几本书的书名，每本陈爷爷都微微点头。顾恩培自己决定读了其中一本，她盯着手机屏幕，不急不缓的逐字发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充满这间安静的室内，病房的门微闭着。
每读完一页，顾恩培抬头看看陈爷爷，陈爷爷一直注视着她，顾恩培便以微笑回应。隔壁床位很少说话的病人和家属也成为了聆听者，顾恩培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也微微一笑，继续朗读。时间在一个字一个字中滴答滴答。
饭点临近，走廊里来往的脚步声频繁起来，顾恩培的声音渐渐没那么清晰了。
陈爷爷不能说话，但他思维是清楚的，他变了眼神，带着催促和焦急，头摆向门口，动着嘴巴。
顾恩培不解，“陈爷爷要上厕所吗？”
陈爷爷摇头。
顾恩培面带疑惑。
这时隔壁床位的家属说话了，“他是让你去吃饭，我之前看过他跟照顾他的人这么表示过。”
“谢谢你。”顾恩培说完，目光回到陈爷爷身上。
“那好，陈爷爷，我先去吃饭，等下再过来喔。”顾恩培其实还不饿，才六点多，这个点平时可能还在下班的路上，但是她不想让病人挂着这份心意，选择提前吃饭。
医院里有食堂，楼下医院内部也有两家吃饭的店，顾恩培决定去楼下吃饭。她点了一个套餐，吃的很快，出了店发现路边有个报刊亭，没关门，还能买到报纸，兴冲冲的买了一份当地报纸。
上楼第一件事，就是问陈爷爷要不要上厕所，这次陈爷爷点头。
顾恩培到服务台求助，一位看着略显强壮的男性护理人员听到床位就表示知道，很快过来，抱着陈爷爷去了卫生间，再安顿回床，给陈爷爷喂了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