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梦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絮絮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感觉是一个温暖柔和的梦。在梦里,她被那人温柔地抱着,仿佛她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石。
然后,暖意逐渐灼人了,可怕的熊熊烈焰包围着她。
烟。她闻到烟味。
人肉烧焦的味道。
但她仍被紧紧抱着……
她看见蕾雅的面庞悲伤地对她微笑,轻抚着她的额头,听见她的低语:“再见,我的宝贝侄女。”
再然后,她站在菲尔迪亚的大露台上。皓月皎洁地照耀着,花儿在柔美的灯光下闪闪发亮,高处的紫藤花瓣如细雨点般散落。她在一片花雨下起舞。
和苏谛斯一起。
“你知道自己在哪吧?”和着一首儿时曾十分熟稔的乐声,苏谛斯问道。
“我……”她想说什么,却顿住了。
她想说。
她想说什么?
“凝神。”苏谛斯轻声命令,她与她旋转着,重复道:“仔细凝神。”
凝神。
她得聚精会神。
最终苏谛斯消散了,一切又变得模模糊糊,她被抱在怀里,温暖而柔和,一个男人絮絮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又一次循环。
一个男人抱着他。蕾雅在保护她。苏谛斯跟她起舞。
一次又一次。
时间一趟又一趟地打摆子。
不,连时间都已不复存在了吧?
“凝神。”苏谛斯每次都这么说。
还不行。
如此温柔。
好烫的火。
在寒冷美丽的夜晚披着月光起舞。
这……
“在梦里。”她终于想起那个词了,苏谛斯得到回答后,表情有一丝松动。
“是啊。你在梦里。”苏谛斯停下舞步对她说。
紫藤花早在秋季凋零了。
“我在做梦。”她回溯记忆。
“是哦。你在做梦。”苏谛斯有些恼怒地答应着。
“我……”她又想不起该说什么了。
苏谛斯伴随着白色的花瓣,被一阵凉风吹开了。她伸出手去抓住她,只徒劳地捏到一捧沙土。幽静的花瓣变红了。
亮晶晶的花卷成一团火。
菲尔迪亚在燃烧。
她动不了。
她为什么动不了?
她得动起来。
她得……
有毯子盖在她身上,又软又舒服。她感觉有人捧着她,一手扶着她后背,一手抱着她膝盖。
她在颠簸,她什么都看不到。目力所及之处只有那条盖在她身上的蓝毯子。
接着她被抛出去。
毯子飘走了,余光中滑过一抹金发。
“帝弥托利?”她喊了一声,跌了下去。
她在坠落。
坠落。
一直坠落。
睁开双眼。
还是动不了。
有人牵着她的手。
还在梦境里边吗?
那是什么声音?
怎么那么亮?
“啊!贝雷丝!”
有人在。
她认识她。
她记得她。
她叫什么来着?
“芙莲。”苏谛斯出现在旁边,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盯着她说:“她叫芙莲。”
对。她的名字叫芙莲。
她是…某个人的……
“是表兄的。”苏谛斯说。
对。
表兄。
不是很准确,但就是那个意思。
还有人在。
她不认识他,但他看上去很和蔼。他瞪着她,仿佛见到了神迹。他是……
“一个医生。”苏谛斯说。
对。他像是个医生,正在检查她周围的仪器。
又一个人在。
他是……
“库罗德。”苏谛斯说。
对。库罗德。
库罗德人不错。
是吧?
“对。”苏谛斯声音沙哑,“他超爱管闲事不是我们的菜,但他还不错。”
她醒来了,但动不了。
她醒来了,但说不出话。
他们的声音永远是模糊不清的杂音,不管她怎么去听,都难以理解。
她…怎么了……?
“待你恢复足够的体力,我会解释给你听的。”苏谛斯低声说,手紧紧抓着她。
她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回忆。
但也别无选择,只能重头开始。
她的复健期对所有人来言都是艰难缓慢的。
进步很小,但她在好转。
言语是最困难的。
苏谛斯一直陪她在身边,一句一句提醒她该怎么说。
当她睡觉时,苏谛斯也跟着入眠。她们躺在柔软的蓝色毛毯上,她握住她的手。
“你还记得那件事吗?”苏谛斯会这么问。
“不记得了。”她会这么回答。
“我也是。”苏谛斯闷闷地说,“有点难过。不论当时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一件对我们意义重大的事。”
她懂的。
如果连苏谛斯都记不起来了,那段记忆便也彻底淫灭了。也许是一个梦,也许是一段回忆,发生在她们太稚嫩还不知什么是铭记的时候。
一段在鬼魂的祝福与拥抱下支离破碎的记忆。
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推动她恢复了意识。
她好想哭。
但哭不出来。她忘记怎么哭了。
自她清醒以后,她逐渐重新学习起一切。
芙莲和医生从未离开,帮助她、指导她。
她父亲有时候会留夜,让她想起小时候的日子。
西提斯也总和他一起来。
库罗德每天早上都会跟她通报最新资讯,还是苏谛斯想起他的名字来的呢。
白昼,她的头脑越发清晰。
黑夜,她的梦又朦朦胧胧。
有一天晚上,苏谛斯不在她的梦境里。
她却仍回归到那个露台,跟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跳舞?
她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但她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她头上罩着一层蓝色的面纱。一切都是含糊的靛蓝色。他们缓缓跳舞,音乐节拍很慢。
随后乐曲结束了,他们停在露台中间。她闭上眼,一对嘴唇亲吻着她的额头。
他小声说了什么。
她听不懂,但他环抱住自己的时候满溢着安全感。
就像她小时候生病爸爸的拥抱一样。
“对不起。”她低声对那个幽灵一样的舞伴说,“我……不记得你了。”
他吻了吻她的头顶,轻声说了些别的话。她听不懂,但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关系。她只需要记住……
他会保护她的。即使只是在梦里。
医生说,人一旦苏醒过来就万事大吉了,他们只需全力以赴地帮助她恢复。
除了那双……瘫痪的腿。
医生又说,存在治愈的可能,但从一开始便不抱希望为好。
不。她一直在努力。
每天早上,都在努力。
她要变得更强。
她要……
她要……
“你也知道力量并不是你需要的东西。”有天夜里,当芙莲已经入睡时,苏谛斯这么对她说。“你也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苏谛斯坐在床边,晃着腿。
她知道但她……
她很孱弱。
苏谛斯转过身瞪着她:“你一点都不弱,你只是个胆小鬼。”
她盯着苏谛斯。
“苍生涂炭。即使是现在,他们还在打打杀杀,趁你坐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在因你而起的地狱中受难!”苏谛斯伸出双手,叫喊着:“我们的叔叔在外面,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们!我们的伙伴在外面,为劈开一条活路而战!我们的爸爸在外面,找着…找着……”
苏谛斯抓住她的肩膀,“他一个人在外面,伤痕累累!”
苏谛斯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哭着说:“我想见他!”
她听见苏谛斯的哭喊:“我想待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她哭出来了。
次日清晨,库罗德告诉她帝弥托利曾与玛丽安奴短暂的会面过,他深受重伤,却依然选择一个人离开。
苏谛斯面色惨白地看着她。
站在她跟前低声说:“他马上会疯疯癫癫的死掉的。”
她明白。
将手搁在台子上低声说:“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她会的。
“不仅是为了他,更为了所有人。”苏谛斯严肃地忠告,“这场战争必须立刻结束。”
她能做到。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苏谛斯捏着她的手。
“只要与你同在,我们就所向披靡。”
“我知道。”贝雷丝突然大声说了出来,睁开眼睛,坚定地看向库罗德,眼睛里闪烁着灼灼领袖气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