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给我送西洲的信,每一封都是他派人去西洲取回来的,据说累死了好几匹马。
我渐渐接受了阿娘不在的事实,阿爹的每一封信我都要看好几遍,阿爹在西洲过得很好,他说阿娘走的很安详,没有受苦,他说小枫,总有一天,阿爹也会离开的,可是阿爹离开后,会变成西洲的太阳,月亮,星星,原野,守护着西洲,守护着你的家。
不管阿爹阿娘在不在,西洲,都是你的家。
在我刚来上京那一年,阿爹只给我寄过三封信,没有问我好不好,只是让我在上京听话。
那时,我是十分怨他的。
我想他为什么不问问我好不好,想不想家,为什么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可是如今,我知道了。
所有的不关心,原来都是关心。
我渐渐忘记了刺客的事情,因为我的生活被李承鄞打乱了。他开始非常疼我,我就是手划了一个小口子他都要心疼半天。而且,他仿佛无处不在,每天都能窜出来跟我黏黏糊糊的。
婆婆妈妈。
这是我对他最近表现的评价。
一个午后,我睡醒了,看见他坐在我床边。
他两只手都举着,一只拉着袖子,一只伸出去,帮我挡住太阳光。
他低头冲我笑,脸上是如玉的光芒。
那笑容太温暖太阳光了,我一时之间缓不过神了。
“醒啦。”他冲我笑呵呵的说,“你最近挺能睡啊。”
我头在枕头上蹭了蹭,“不知道,就是想睡觉。”
李承鄞放下手,蹲在我床边,头放在床沿上,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着我。
我说实话,这种笑容我真的受不了。
我想开口说你这脑子还没好吗,结果一开口,突然愣住了。
我脸刷的一下白了。
我手一下捂住肚子,然后大口的喘着气。
李承鄞的笑容猛的收了起来,他小脸吓得煞白,他结巴着说,“小小小小枫……”
“李承鄞……”我看着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动了!”
“谁!谁动了!出来!”李承鄞脑袋跟拨浪鼓一样转着,我翻了个白眼,看来他还是脑袋没好。
“他!他动了!”我指着自己的肚子,无语的看着他。
李承鄞傻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这傻样,还是那次诊出喜脉的时候。
然后,我看见李承鄞傻傻的笑了。
他半张脸沐浴在阳光下,乌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完美的跟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样。
他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我能……听听吗?”
他傻傻的看着我,眼神清澈的像最好的黑曜石。
我笑了。
李承鄞的头贴在我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喜悦和快乐,肚子里的小娃娃似乎知道他阿爹来了,欢快的动了动。
李承鄞听着听着,笑的更开心了。
阳光从窗户在射进来,把我们都晒得暖暖的。
这种感觉,真好。
第15章 西境
近来,我十分能吃。
从一开始的半碗饭,变成了如今的两碗饭。
李承鄞看着我扫荡了半桌子的菜,咽了口唾沫。
“小枫……”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我,“照这么吃下去,你就得变成小猪了。”
“不是我想吃,是他想吃。”我往嘴里送牛肉,理直气壮的拍了拍肚皮。
前几个月给我折腾的实在太惨,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现在好不容易胃口好了,我当然要补回来。
李承鄞端着碗乖乖的坐着,突然低头笑了笑,
“胖点好。”他喃喃自语。
伴随着我如此迅猛的吃法,六月刚到,肚子就明显的鼓了起来。
太医遮遮掩掩的说,太子妃,近来饮食要控制一些,要不然胎儿太大,不太好。
然后我就被永娘和李承鄞顿顿看着,不让我多吃了。
“太子妃,你得听话。婢子在宫中见过,有的妃子因为孕中贪食,孩子太大生不下来,可惨了。”
我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肉,叹了口气,行吧,你们说的都对。
“永娘,生小孩很疼吗?”我趴在桌子上问她。
永娘脸一红,“太子妃恕罪,婢子也不知道。”
“我听永宁说,生孩子很疼的。”我把弄着手里的筷子,“她说宫里的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都哭天抢地的,疼的要死要活。永娘,我怕疼,我特别怕疼。”
“你从哪听的这些?”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承鄞纳闷的问我。
“永宁说的。”
李承鄞托着脑袋侧身看我,然后笑着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别乱想,睡觉。”
没睡多久,我就被饿醒了。
和往常一样,我踢了踢李承鄞。
“我饿了。”
李承鄞闭着眼睛,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了一个苹果。也和往常一样,他先是咬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了我。
我三下五除二的啃掉苹果,苹果核儿一扔,倒头继续睡。
我每天半夜饿醒,李承鄞都能给我弄出来一点吃的,或是苹果,或是香蕉,也可能是一碗牛乳。而每次他都是先掠夺掉一半,然后再给我。
于是在这种和谐的气氛里,半个月后,李承鄞的脸成功的圆润了起来。
太奶奶坐在床上,看着越发膨胀的我和李承鄞,笑的合不拢嘴。
“诶呦胖点好,你看,你俩现在多有夫妻相!”
我和李承鄞对视了一眼,无语望天。
我们看过太奶奶,在宫里慢慢悠悠的散步。
从前刚有孕的时候我是极力克制自己不乱蹦乱跳,可是现在到了六个月,我是想蹦我都蹦不起来了。
李承鄞扶着我,我们一步一挪的在花园里头走,路过的人都笑着看我们俩,我觉得有些丢脸,就不让李承鄞扶了。
李承鄞不干,他说你笨手笨脚的摔了怎么办,我就眯着眼睛看他,看了他半天。
最后李承鄞妥协了,他最后的底线就是必须拉着我的手走。
婆婆妈妈。
我在心里暗暗的想。
六个月以后,这个小娃娃动的更厉害了,他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样在我肚子里游来游去,搞得我十分难受。
毕竟肚子里有个东西动来动去,任谁也不能习惯。
某个夜晚,我又被他踢醒了。
我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李承鄞听见动静就醒了,我一直很纳闷他怎么睡觉这么轻。
“怎么了?”他迷迷糊糊的问我。
我趴在枕头上,困得有气无力的说,
“你儿子踢我。”
李承鄞显然也是困得不行了,他强撑着说了一句,
“你,别动……”随后就伸手拍着我的后背,说睡吧睡吧。
他说了两声就睡着了。
我趴在枕头上看他,他睡得十分安稳,我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最近李承鄞除了上朝就是在东宫一窝,皱着眉头的给他孩子取名字,那天我瞧了一眼,嗬,满满当当的写了一摞子。
我来上京三年,也没学会太多中原字,偏偏李承鄞起的名字都跟他自己的一样复杂,我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
李承鄞抿着嘴看我笑,一脸的得意洋洋。我顶讨厌他这样看我,于是冷哼一声,泼了他一盆冷水,
“起这么早有什么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李承鄞一伸手,啪的把另一摞纸放在我面前,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女孩的名字。”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说这厮起这么多名字不累吗?
“那万一你起的这些他不喜欢怎么办?”我脑子一抽问了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
李承鄞忽然就笑了,他轻轻把笔放下,看着我道,
“那就等他生出来自己翻,反正这些名字我都喜欢。”
这个狗东西,可真精明!
“李承鄞,你说这孩子生出来像谁?”我扔给了李承鄞一个送命题,心说他要是敢说像他我就一板砖扔过去跟他拼命。
李承鄞眉毛一挑,“自然是……”他后半句在看见我冒着绿光的双眼后硬生生停住了,他眨了眨眼,出于求生的本能,说了两个字,
“像你。”
这回答我很满意。
太医开始更加频繁的来给我把脉,然后每次都颇为满意的看着我说一切安好。
可是他没说一次一切安好,我就害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