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说到这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自己的措辞。
沈夫人还真没听自家夫君提起过这个暗示,有些着急地催到:“皇上说了什么?都是自家人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饶是如此,沈维生还是犹疑了好一阵儿才开口道:“看皇上的意思,侯府是一定要被治罪的,不过,若是出嫁女回到娘家,可免罪。”
在场的母女俩都是一愣。
沈翀觉得难以置信,质问道:“为何要将侯府治罪?死于非命的下人都是自己要求离府,与侯府又有何关系?”
沈大人摇了摇头道:“恐怕不只是因为此事,皇上不肯明言。”
沈夫人瞧了瞧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自己的闺女,咬牙道:“横竖翀儿也回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
沈翀还没反应过来,沈大人先怒了:“你又胡闹什么!翀儿现在还是庆阳侯世子妃,偷跑本就危险了,你还要她留下来?”
沈夫人心虚了一瞬,然后又大声道:“我不管,总之,翀儿不能跟侯府的人一起受罪!”
沈维生被妻子理直气壮的模样噎住了,怔愣了一瞬后才苦着脸道:“夫人,倘若我现在有难,你也要弃了我回娘家吗?”
若是说方才的沈夫人还只是强词夺理,那她现在就是真真正正地愤怒反驳:“沈维生,你这是什么话?我生是你沈家的人,死是你沈家的鬼!”
沈翀就宽慰母亲道:“娘,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沈夫人刚想说,先说晦气话的那个人可不是她,结果说晦气话的沈尚书便开口了:“夫人之情,我自然感动,可推己及人,你怎么就能让翀儿弃了夫家呢?”
这下沈夫人说不出话了。
沈翀叹了一口气道:“女儿回来,一是想看看爹娘好不好,是否受到了侯府之事的牵连,二也是想让你们瞧瞧我安安心,可若累得二老争吵,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沈夫人听了女儿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酸,哀声道:“我们就翀儿一个女儿啊!”
沈尚书将自己的女儿好生打量了一番,才狠下心道:“翀儿,你应当出来没多久,趁着还无人发觉,赶紧回去吧!”
沈翀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含着泪的娘亲,转身走出了院子。
今日的天碧蓝如洗,但沈翀却觉得灰暗无比,若是皇上有意对侯府做些什么,谁能保得下呢?
沈翀回到德胜楼的时候,正赶上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还记得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世子妃立刻躲在了一边的柱子后。她悄悄地向外看了一眼,诧异地发觉这人竟是三皇子祁琛。
感觉异常敏锐的三皇子向沈翀的方向看去,虽未瞧见整个人,却也看见了一袭衣角。
三皇子的护卫低声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去瞧瞧?”
三皇子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们走。”
待得三皇子离去,沈翀才慢慢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正犹豫着是进去找人还是后院等人时,郑霄裕从里面走了出来。
“弟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英国公世子觉得很诧异,毕竟他是见识过不少女眷叙旧谈天的人,方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萧祉珄发誓,说沈翀没有两个时辰是回不来,没想到他这话说了还没有半个时辰,人回来了。
沈翀笑着点点头,刚想问萧祉珄,郑世子便善解人意地道:“祉珄在楼上,我们快些进去吧!”
跟着郑霄裕走进了德胜楼,沈翀发觉这家装潢富贵的酒馆此时的生意并不好,眼下并无一个客人,待得二人走到二楼,各个雅间也是空的。
等到走进了他们在的雅间,沈翀草草地扫了一眼,便发觉这里多了副似乎用过的碗筷。
“翀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萧祉珄也是惊讶,他也以为小媳妇儿必然会跟岳母多待一会儿。
沈翀轻声道:“是父亲让我快些回来。”
萧祉珄皱了眉:“岳父大人?”这个时辰身为礼部尚书的老泰山本不应在府里,世子爷只略略一想便发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祉珄,既然弟妹已然回来,你们也不便在外多留,快些回侯府去吧!”郑霄裕开口道。
于是由腾二少做马车夫,英国公府的马车又悄悄地将小夫妻俩送到了侯府被废弃了的园子外。
作别了自己的小兄弟们,萧祉珄带着沈翀翻过了墙,才低声问道:“为何岳父大人此时在府中?莫非沈府也受了什么牵连?”
沈翀摇了摇头:“我爹他无事,倒是侯府似乎情况严重许多,世子爷……”
她只叫了萧祉珄一声便再说不出什么话,柜子中的黑衣加面具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沈翀的脑海,世子妃颇为嘲弄地想,就算眼前的人心中有了什么沟壑,想必也不会同她说吧!
萧祉珄只听到沈翀叫了自己一声便再没有了下话,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却发觉眼前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萧祉珄叹了一口气,将沈翀拉到了自己面前,苦笑了一声道:“翀儿,你是不是瞧见了什么?”
沈翀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晌后她才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道:“世子爷,我无意间看见了……”
沈翀的话还没有说完,萧祉珄突然将她往怀里一带,飞快地藏身到了一棵大树后。
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那个男人还谨慎地四处看了看。
“阿白哥!这园子里一年到头都不会来个人,你还四处看什么?”说话的女子声音娇滴滴。
被称作阿白的男子并未放松:“你知道什么?现在府里的人不能随意进出,保不齐就有主子待不住闲逛到这里来了!”
女子哼了一声,嗔怪道:“既然这样,你还叫人家出来做什么?我走了!”
阿白这才慌了神儿,连忙把女子拉了过来,心肝脾肾地乱叫了一通后问道:“我让你做的事,你可做了?”
女子正陶醉在情郎的甜言蜜语中,谁知这男人又提起这个,再次沉了脸道:“你这人当真是扫兴!”
阿白耐着性子道:“翠儿,我这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啊!眼下侯府随时都要破落,若是不将后路打点好,我们以后可怎么活?”
树后的沈翀听到了翠儿这个名就是一愣,这不是刚被分进他们院子里的丫鬟么?
翠儿抱怨道:“现在世子爷和世子妃都不能出府,我哪儿来的时机去翻他们的东西呢?”
阿白就说道:“他们总不会每时每刻都待在院子里的,等到他们去给公主殿下请安,去府中别处闲逛,去正厅用膳,你都可以去看看啊!”
翠儿瞪了阿白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世子妃每次必要留下一个她的陪嫁,不是凤楼便是张嬷嬷,我根本靠近不了世子爷与世子妃的房间!”
阿白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且放心,这个拦路虎,世子妃做不了几日了!”
树后的小夫妻俩把这对野鸳鸯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紧接着又听见了一阵耳鬓厮磨,为防还有更刺激地污染自己与小媳妇儿的耳朵,世子爷随手拾了块石子,将一对野鸳鸯双双打晕。
沈翀眉头一皱:“世子爷现在不避讳着我了么?”
本以为能得到小媳妇儿崇敬目光的萧祉珄面色一僵,讨好地向沈翀笑道:“我何时避讳过你?只是,只是……”
世子爷“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沈翀摇了摇头,看着地上晕倒的两个人道:“世子爷,你且猜猜,这两个人想在我们房中翻到些什么?”
萧祉珄正色道:“我猜,是你今日瞧见的那两样东西。”
跟自己的猜想不谋而合,沈翀顿时觉得棘手起来:“世子爷,这世上还有谁知晓你的身份?”
萧祉珄连忙借此机会表忠心道:“只有今日你见的那几位,就是爹娘也不知道。”
沈翀自然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瞪了他一眼后说道:“可是英国公世子他们是不会安插人在侯府的,莫非知晓你身份的还有别人?”
比如那个声称是你未过门妻子的女子,世子妃又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萧祉珄沉吟道:“除了他们,那便是教我功夫的师父,以及他的女儿了。”虽然以前桑师父的武馆也收过别的徒弟,但那些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女儿?”沈翀敏锐地抓到了关键。
事已至此,世子爷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师父的女儿叫桑忆人,那日混进围场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