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们没有见过世面,加上宴玉旧日留给他们的形象反差太大,许久没有回过神。
其余跟在皇帝身边的,惊艳归惊艳,很快又垂眉顺目的站好,也不去瞧这般神仙样貌的郎君。
大家都是男人,喜欢的是女娇娥,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至于宫里的宦者,他们连男人都不是,更不会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来。
高福愣了一会,很快又反应过来:“您且往屏风后请,我家主人等待您多时。”
这等天姿,不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比先前客气恭谨许多,不过宴玉并没有听出多少区别。
宴玉不在意的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莫说是高福,便是天易阁那些弟子和他面对面坐着,他大多数时候也是看不见他们的。
等玉郎入内,高福便又紧跟着把门关上,其余人等皆守在门外,把楼下的喧嚣隔了开来。
现在已经是初夏,连着几日未曾下过雨,天气格外闷热,特别是酒楼内,又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又是来往的客人,更是热得厉害。
包厢里却十分的沁凉——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放了金盆,装了一盆子的冰块。
遮挡住人身形的屏风上绣的是江雪图,江边一孤舟,一蓑翁,远山上高亭还覆盖着皑皑白雪。
瞧着这雪景,都觉得凉爽许多。
屋子里燃了极其清淡的熏香,是以前东宫时候就用的那一种,有安神助眠的成分。
太子有头疾,放在后世讲,那就是偏头痛,特别是用脑过度的时候,经常会隐隐作痛,所以多年来一直都在用安神的香料。
乔青吃了温和些的药物调理身体,但思虑过多,这香料的味道她还挺喜欢,也就继续用着,只是减少了使用的频率。
听到高福连着对方的脚步声近了,乔青便起了身。
她站在靠窗的位置,但是木窗被抬了起来,只用薄薄的轻纱做的帘子遮挡。
有阳光顺着轻纱的缝隙照进来,正好让乔青的位置能沐浴到些许阳光。
这自然是乔青的精心设计,屋内昏暗,不管是心情还是样貌都会看着阴郁,在没有旧怨,又还未骗来的天才工匠面前,乔青一向是把装模作样这个技能点到满级。
见到玉郎的真容,乔青久违的愣了一会。
生于后世,做的又是文娱这一块,乔青没有少见美人,常人难以见到的明星网红她也看的不少。
按理说来了齐国有些年岁,再加上融合了原太子的记忆,她不应当为美色所失态,但在对方移步而来,整个人的面貌都映入她的眼帘的时候,乔青还是呼吸为之一窒。
这位玉郎,容貌之出尘,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这要是搁在后世,说什么她都要想办法把这个人签下来。
她不需要宴玉演技多好,乔氏集团可以量身为他打造仙侠剧本,就让人专门去演那种仙侠片,演魔幻剧里的菩萨仙长。
平常的时候就卖卖周边,她有理由相信,就靠这张脸,这个人也一定会是乔氏集团最闪亮的那颗摇钱树!
可惜她出了意外车祸,辛辛苦苦奋斗下来的资产也会按照她早先立的遗嘱悉数捐出去,想到自己的现世偌大的基业,乔青的神色不免带了两分黯然。
乔青在打量宴玉的时候,宴玉也在看着这位天子。
他松了一口气,这位年轻天子,比他的曾祖父,或者是曾曾曾祖父,实在是相差太多。
倘若说宴玉是写意山水画,一点水墨,有种飘忽轻盈的美,而乔青的脸就是那种浓墨重彩的艳丽。
田皇后是明艳大方的长相,而天子肖似生母,又结合了先帝的优点,美得十分富有冲击性。
单论容貌,乔青并不输与以美貌闻名的大乔。毕竟当年田皇后和乔玄的母亲并称为长安双姝,不分伯仲。
这是宴玉记忆里见过最好看的皇帝了,但他并没有那么在意天子长相,只要乔青和齐国那位开国皇帝长得不像就行。
天子瞧着他的目光并不令人讨厌,一开始是惊讶,然后变成了失望?为什么会是失望,宴玉习惯了别人惊艳的目光,对上天子失望的眼神,忍不住想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是他变得太丑了吗,竟让人瞧着能走了神,还一脸伤心。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继续看天子的面容,然后发现对方的面相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看似随手就可触碰,但是轻轻一碰,皆是虚无。
天子诞辰,普天同庆,宴玉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天子的生辰八字。
宴玉活了很多年,学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其中也包括周易、八卦,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仗着自己聪慧,甚至还帮人看过风水,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宴玉不轻易算卦,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太多,对他这种人来说,有害无益。
可对着年轻的天子,宴玉生出几分好奇之心,不免想要了解乔青更多。
他通过天子的八字掐算对方的命,发现对方的命格他竟什么都算不出来,就只看到是一团金色的乱麻,纠缠不清,看不真切。
这是他窥探天机的后遗症吗,宴玉闭关的时候,隐隐觉得不安,算着自己的命运转折点在齐国,便出了天易阁。
卦者是算不准和自己命运相关的卦的,他一路走来,勉强靠着直觉把范围从齐国圈定在长安。
“宴郎?”
乔青的声音把宴玉从回忆中唤醒,他的目光移向角落里吞云吐雾的金蟾香炉,这熏香应是安神的,没有加乱七八糟的成分。
他听闻天子还是太子时期便身体不好,现在还是要日夜燃着安神的香料么。
乔青回过神来,不自觉顺着宴玉的视线看过去:“可是这熏香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
宴玉再看乔青的脸,发现这年轻天子脸上负面的情绪已经收敛起来,眉梢眼角挂上了三分笑。
宴玉在心中下了论断:虚伪的笑容,十分的令人讨厌。
乔青顺着聊开话题:“宴郎懂医术?”
宴玉点头:“略懂一二,需要我给你看看吗?”
乔青正要点头,想了想又问:“宴郎觉得自己可是精通器械?”
宴玉说:“略懂皮毛。”
乔青:!
是吧,她就知道,古人不比后世,不会鼓励自我表达,而是讲究含蓄谦虚,就算是精通,也只会说略懂一二。
太医给她研制的特殊的药物,吃下去了会造成脉象紊乱,大多数太医把脉,也看不出她的真实性别。
但万一呢,乔青不会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乔青摇头:“多谢宴郎好意,不过朕不喜人触碰。”
宴玉也没有动,他就是不是那种热络的人,平常也懒得动,被拒绝了更不可能强求。
高福又要来给客人倒茶,不过被乔青接了过来:“朕来吧。”
一味的放低了身段待客并不可取,但是从不经手琐事的天子这般待客,那含义就大不相同。
至少面对魏寒或者张纵的时候,乔青稍微做点小事,他们就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
乔青看了一眼这位美名远播的宴郎,对方显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觉。
是这个人神经太粗了?还是过于傲慢,按着王管事所言,宴玉生长在乡野间,但千两银子不当回事,以及这通身气派,怎么也不像是真正的寒门出身。
魏寒出身商贾大族,还是家中较为富裕的嫡系,面对世家大族的时候,都抹不去那点烙印。
这是多年的教育和环境带来的影响,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不是轻易就能抹去的。
既然没有用,乔青只给魏寒倒了一杯茶,便将茶壶推到高福手边。
她的时间精力非常宝贵,不能浪费来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宴玉的确是个令人心折的大美人没错,可又不能成为她的摇钱树,也做不了她的小情人,这样温存小意的事情,做起来实在是没有必要。
乔青心中思忖一二,直接开门见山:“玉郎神出鬼没,朕差人打探,也找不出你的踪影,只得写了话本,以此方式请宴郎赴约。”
她把被魏寒看做宝贝的连弩从桌子下拿了出来。
木箱子打开来,静静躺在红色绒布上的只有弩机和弩臂,没有配羽箭。
乔青道:“朕明说了,宴郎在院子里留下了此物,朕对它十分有兴趣,希望宴郎能费些心思,帮着齐国改善这连弩,齐国子民将会感念宴郎的恩德。只要是朕能付得起的代价,宴郎只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