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是李吉根据这封信的内容解读出来的潜台词,大长公主可没有明着说。
乔青不想兴起文字狱,自然不可能拿着这么一封信充当什么谋反的证据。
“李吉,不许妄言。”她斥责说,“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朕要让人缝了你的嘴。”
乔青一开口,李吉就乖乖闭嘴了,一副无需天子动手,他自己就把嘴给缝起来的样子。
比起写信的大长公主,乔青更关心收信的梁王。
原主出生的时候,梁王在外为大齐征战。
没过几年,他年纪也大了,不能再承欢太后膝下。
梁王的封号,基本上都是给一国做出了贡献的皇子封的。
先帝顾念弟弟在战场的辛苦,便把整个豫州都封给了梁王。
在先帝同先太后母子产生隔阂以后,梁王便去了自己的封地。
以前乔青的祖母,也就是太皇太后去世之后,梁王便鲜少回长安,也是免得皇帝心生猜忌,消磨了兄弟亲情。
乔青并没有在记忆里找到多少关于梁王的信息,便问自己的大伴:“李吉,你对梁王有什么了解?”
李吉骂长公主难听,说到梁王的时候却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确定的回答:“奴才对梁王了解也不多,但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同梁王殿下有几分交情,她曾经说过,梁王殿下是个可亲的好人。”
她没说可信,只说可亲。毕竟人心易变,天家又是最能改变一个人面貌甚至内心的地方。
李吉口中的太后指的便是乔青的生母田皇后。
李吉是个十分护主的人,因太子娘胎里就受了损伤,又是早产,从小体弱多病,他看太子就好像是自己的心尖肉,总感觉是个人就想迫害他的小主子。
这一点从李吉方才说大长公主的坏话就能瞧出些许端倪,但正是因为李吉这个性子,他对梁王的评价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乔青从他人口中得到的讯息是,梁王野心勃勃,随时都有可能要夺走她的皇位,是一头窥伺在侧的猛虎。
可现在李吉却告诉她,死去的田皇后亲口说过,这位梁王是个好人。
乔青找不出李吉在这个事情上欺骗她的必要。
她静默片刻,花了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评价:“把信送回去吧,长公主所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被小心打开的信被再一次上了火漆,佯装成一直密封的样子,很快这被偷龙转凤过的信再度被人以同样的手法重新放回信使身上,最后顺利送到了梁王手上。
七日之后,豫州,淄阳,来自长安的信使出示了信物,然后被梁王的门客请入府内。
“王爷在练剑,还请贵使稍等片刻。”
“客气客气,我不急,等王爷忙完便是。”他手里的虽说是梁王妹妹的信,可大长公主比起拥有这么大一片封地的梁王,那真的不算什么。
信使一路奔波,亲眼见到梁王的封地有多么广阔,梁王的王宫又是何等气派,早就收起了那傲慢姿态,显得十分谦卑。
大概过了一刻钟,梁王收了手里的剑,出现在信使面前。
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梁王的身形显得十分魁梧,但又因为喜好读书,他的面容又十分俊美儒雅,是如今尊崇的儒将。
朝堂中便有人言,倘若当年梁王的年岁大一些,依着梁王的才能,这天下八成会落到梁王手里。
在先帝死前,自然是没人敢在乔青耳边说这种话的。
她十九岁登基,过了年便是二十周岁,她这位王叔大她十五岁,不过三十五,正值壮年。
但在二十七年之前,文帝薨逝时,梁王还是个八岁的奶娃娃,而且生母早逝,出身也不高。
先帝同梁王的感情不错,加上先太后身子骨不好,整日顾着吃斋念佛,梁王这个弟弟。
田皇后还登基时,对梁王多有照顾,可以称得上一句长嫂如母。
长公主比梁王小一岁,两者并不同母,但她能在先帝登基时候还做她的长公主,自然是同几个兄弟都相处的不错。
“望舒什么时候想起来给我写信了。”因为信使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信件,梁王一边这样的说笑,一边就把信件给拆了。
看完之后,他脸上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提及大长公主的时候语气十分亲切:“望舒虽然已为人母,倒还是同以前一样孩子气。”
信使表情尴尬,嗯嗯啊啊应和。
“长青,带客人去沐浴,请他歇息两晚,本王有些东西要捎给她。”
长青得了他的授意,立马引导信使:“往这边请,淄阳山清水美,更有美酒佳酿,贵使今夜一定要喝个尽兴!”
”
那信使被梁王食客的热情冲昏了头,还想说什么,但因为没有占据主动权,就这么一脸茫然的被带走了。
梁王府上的谋士出现在他的身边:“主公,那位公主可是在信中说了什么。”
梁王一改现在在信使面前的笑模样:“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对于大业来说,大长公主这小小抱怨的确是微不足道。
他离京多年,王兄死了次子以后,便对他多有防备。
以前田皇后还在世时,梁王每隔个一两年,便会入京几次,见一见兄长和长嫂,给自己的侄子侄女送上些贺礼,尽自己这个长辈的心意。
但自从田皇后离世,没了皇后在天子耳畔说好话,做兄弟之间的润滑剂,他就极少入京了。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他已经不是当年可以坐在兄长膝盖上黄发垂髫的小儿,成为帝王之后的兄长心思内敛深沉许多,而他长大成人,变成英武的少年,青年。
从战场上厮杀归来的梁王没有办法收敛好自己身上的戾气和攻击性,越发被迈入不惑之年,明显体弱的天子忌惮。
因为帝王的猜忌,居于长安的大长公主同他已经数年未有过来往。
皇帝都不乐意见到梁王,大长公主却和梁王交好,那天子能看她顺眼嘛。
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大长公主在好些年之前就做出了选择,如今两人之间,不过只余下一点面子之情。
她这封不短的家书,有那么一点李吉所言的意味在里面,但更多的是想要通过追忆往昔,勾起梁王的兄妹之情,好生修补关系。
“大长公主有心示好,主公倒也可与她重修旧好。”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在长安经营多年,人脉和消息渠道自然比寻常人要强上许多,梁王自是不会对她掏心掏肺,可成年人之间,也不需要那么多情真意切,公平的利益交换就足够在他们之前重新建立起一道有力的桥梁。
比起大长公主,梁王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天易阁那边,可有了消息?”
那看起来像个弱书生的谋士道:“我正打算同主公说这件事,听闻阁主的弟子,去了长安。”
梁王眼睛一亮,沉吟片刻后:“我这边修书一封,让信使送回,就知会望舒一句,过些时日天子生辰,我会回一趟长安。”
第27章
折了大长公主颜面的张纵出任廷尉,连着经手了几件奇案,不都是大案,但都带了一些惊奇的色彩,加上有心人的传播,一时间这位寒门出身的张大人顿时在京城名声大躁。
大街小巷茶楼酒馆里,台下的看客竖起耳朵,看着站在小台子上蓄着小胡子,一袭洗得发白的旧长袍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皱紧眉头,酝酿足了气氛,一拍桌子,口水飞溅,瞬间打破沉默:“话说当时张大人一双利目一瞪,指着那女子的相公便道,你就是凶手!”
“好!”
这些听众显然听过了好几遍《张纵拍案传奇》,差不多也知道了接下来的剧情,但他们仍旧是听得津津有味,接连爆发出喝彩声,还向说书的投掷瓜果赏银。
这戏台子就搭在京城最大酒楼杜康楼的一楼内部,一楼二楼的客人围了一圈,可以尽情欣赏看台上的额外表演。
作世家公子哥打扮的乔青定了三楼雅座的包间,她从高处往下看,能看到大街小巷上来往的行人,也能听见那说书先生讲的《张纵拍案传奇》。
听到惊心动魄的地方,她兴致上头了,抓起盘子里背着的一大串铜板,精准的投向那说书先生的台子,给对方来了个天降钱雨。
宫里其实做了不少供皇帝打赏的金瓜子,不过一颗金瓜子就可以换几盘子的铜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