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忽然出现一方如水般虚幻镜面。
他第一直觉,把安逸带入水镜,试了几次都未果。
安逸望见他如此,她唇边泛起一丝安慰的笑意,她缓缓说道:
“鸡鸣枕上,夜气回方,因想余平生,繁华绮丽,过眼皆空,几十年来,总成一梦。
生命不可重复,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在走向死亡,每个阶段所建立起来的东西,喜欢的、讨厌的、快乐的、失望的……最后都成为回忆里的影像,似真亦幻。
蓝神乐,希望与和恐惧,生存与死亡,不过是硬币的两面,你无需为我的死,而伤感。
时光崇敬里,生死亦坦然。”
她话语落下,无数金色丝线散落大地,她便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此刻。
水镜里走出一个男人。
萧皓月拽住蓝神乐手臂,他冷静的说道:“她死了,游戏却还未结束,你和我走吧。”
蓝神乐眼眸望了一眼水镜,他忽然若有所思:“原来一直躲在里面看戏的人是你,如今戏演完散场了,客人要出来打赏?”
“别说的我好像坏人一样,小师妹都说了,自然主义看来,‘善’就是‘好处’。如果一个东西对另一个东西有好处,就是善。乞丐为何觉得烤鸡是‘善’?烤鸡对乞丐有好处。
若说,安逸是那只‘烤鸡’,她施予恩惠的‘乞丐’,是你,却不是我。
蓝神乐你以为自己身上的神格,是谁给你的?”萧皓月拿起折扇把玩两下。
他们走进水镜的那一刻,蓝神乐最后瞥了一眼水镜外的世界,他说道:“身为司天监与神明沟通的神官,我天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在生命消失后,看到她前世的记忆。
走马灯,你可曾听过?”
“想泛起我内心对小师妹的愧疚,蓝神乐这是最差劲的办法。
安逸没告诉你,我和她相差两百年,况且,看过她的记忆,你就该明白她的本体是什么?克隆的意思,复制、不断的复制、重复出无数多个她。她的活着与死去,对具有复制能力的她来说,分量微乎其微。”萧皓月不为所动。
蓝神乐难得耸肩,他仿佛胜券在握的说道:“我只是忽然从她细胞初始留下的记忆里,发觉萧皓月为何不穿白衣。
对了,那时你还不叫萧皓月,K1的秘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萧皓月手中扇子一隔,从容不迫的脸依然挂着微笑,只是嘴角有一丝难以控制的下沉:“我比她早出生两百年,她的记忆里怎么会有我?”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蓝神乐已经恢复从容淡定的神色,他低喃:“你说她是复制体,那她的本体在那?会不会恰好,她的本体与你,曾生活在同一个年代。”
在蓝神乐笃定而自信笑容里,萧皓月微微弯曲手指,思绪穿梭脑海里重重迷障,他侧头凝视安逸消失地方良久,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最初见到她时,那颗蛋自我介绍,她叫A1。那时他理所当然给她取了个名字,安逸。
从初次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说过,她是复制体,前世科学家身份的惯性思维使然,他便理所当然的把她归为:
她是虚拟人物,即使她可以如同真实‘人’一样思考,她终究只是某个已经死亡真人的复制记忆体,一个短暂的幻影。应用千万相同模板的,虚拟复制人。
复制人,没有灵魂。
以至于他可以十分平静的看着她被杀死,他不需要把她当作对等的‘人’来看待。
而他,也从未想过,她记忆全部,已经死亡的那个真实的人,会是谁。
A1、K1。
萧皓月眼眸一顿,随着思绪渐渐明朗,记忆慢慢回溯到许久以前,他似乎走在漫长黑暗道路,被前端明亮微光照亮那瞬间,他心脏被轻轻落下一片羽毛掠过……
他总觉得自己记忆不够好,习惯把一切都记录下来。
结果,记下来的知识,他自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被风祈音窃取,而时间洪流里他自以为早就丢弃的过去。
那个身着白衣的他,正稳步走来。
☆、第十六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中】
熟悉萧皓月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不喜欢穿白色衣衫,知道一个人喜好不代表什么,萧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少爷衣着花哨,不喜素衣,却并不清楚原因。
一个人喜欢、讨厌,终其缘由,皆来自他的经验。
萧皓月前世穿了一辈子白色衣服,拥有前世记忆的他,每逢想起来,他都觉得厌恶。
萧皓月是华裔,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美国洛杉矶Los Angeles天使之城。
高耸入云建筑,霓虹灯照耀城市,往往是人对美国西海岸,洛杉矶广为熟悉的印象。
加尼福利亚州科学中心,一个隐秘研究计划,如洛杉矶夜晚光怪陆离霓虹灯般,闪烁冷艳光芒。
孩子。
只要最优秀男人与女人组合,足以成为最优秀基因。
选用人类群体,最优秀的男人与女人作为材料。那些男人与女人所生下的孩子,必需穿着同样的衣服、吃相同的食物、住在相同房间、给予相同教育、拥有同样监护人。
在平等环境里长大,那些孩子,谁更为优秀?
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
那个种族,最聪明?
灭绝人性毫无道德感计划,在洛杉矶加尼福利亚州科学中心,持续十八年。
计划名为:
Angels of Creation创造天使。
那里出生的小孩子,十八岁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白色世界,白色房子、白色家具、白色餐具、白色衣服。他们认识的世界,唯一的颜色。
白。
苍白,诡异而脆弱,阴森冰冷,带着病态。
本质上,他们没有“自我意志”,那是他对白色初始印象“机械”、“丧失”、“囚禁”。
那时萧皓月还没有名字,他是次品,智商与普通人相差无几,唯有不断努力,支撑到现在,代号K1。
很多初到学者以为K1,king国王,男生组里最强的那个,学者感兴趣问他:“Q1是谁?”
Queen王后,按英文排列,她是女生组最强的。
他摇头,K1只是K组第一号,宛如学号般称呼如名字一样,不具备实力暗示。不然,A1岂不是不问性别,所有人中最强的那个。
他们只被赋予了这样冰冷的代号,作为人类名字、记忆、感情被抹去,可以寄托情感的东西,全都不存在。记忆被抹消,故乡痕迹不再,在这样的世界连思考都显得那么痛苦。
大概为了证明还活着,他经常喜欢劣质的恶作剧,在教授讲台前放置一个显眼六阶魔方,把注满水的水桶高高吊在讲台上面,等教授被魔方吸引,拿起它那一瞬间。
轰隆——
一声。
倾斜而出雨水打湿教授全身,智商卓越教授也不比他们聪明多少。
在他有些肆无忌惮笑声里,等待着他,禁闭室广阔的大门。
他是禁闭室常客,为了打发无聊,经常把小玩意藏在不起眼角落,当他把藏在沙发底下的书抽出来。
蓝底封面,法国诗人保罗瓦勒《海滨墓园》上写着:Le vent se lève, il faut tenter de vivre。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他更喜欢直白翻译成: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
这并不是重点,他那本最感兴趣《花花公子》什么时候换成平淡无味的诗歌?
当然,当从沙发中找到柏拉图那本《理想国》时,他撇撇嘴角,想到身穿比基尼的金发女郎杂志被拿走,他决定彻底鄙视拿走《花花公子》的偷书贼。
《花花公子》作为美国,最受男人欢迎的成人杂志,封面清一色皆为撩人性感的妩媚裸女,而他的创始人首席执行官Cory Jones会在墙上悬挂毕加索印刷品。《花花公子》似乎时刻在警惕男人,思想可以放荡,但□□必须谨慎。
他转念一想,在《理想国》扉页大笔一挥,大言不惭写道:
哲学之于现实,如同YY之于情爱。
哲学无法解决现实问题,就像YY只能安慰自己内心空虚,生理上一时冲动,却不能带来爱人。
冲着柏拉图冷哼,他诅咒拿走他心爱《花花公子》比基尼的金发女‘偷书贼’,别想找到爱人。
数个月后。
当他再次来到禁闭室,熟练摸索沙发底下,他的比基尼的金发女郎又回来了,随着《花花公子》一起落下的《理想国》也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