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回眸,只是看向八王妃。
八王妃朱唇微启:“东宫总是要去的,我随你们去一趟,也便是了。”
“哼。”九皇子阴笑一声,他早就猜到了,从他见到表妹穿着这一身命妇朝服起,他就知道,表妹是要帮那个男人收拾残局!而那个内心阴险的男人失败之后,从来就只会躲在女人的背后!
☆、本朝罪人(中)
八王妃如何不知道九皇子的讥讽,可为人向来泼辣的她竟没有发作,而是深深忍下心底的那丝即将泛滥的痛,她郭堇莹再不济,也不会在人前显露她的任何一丝不幸,更不能显露她的任何一丝软弱!八王妃只是露出属于淮安亲王府最高贵的笑容:“怎么,表兄是有意见吗?”
那一声“表兄”让九皇子的面色白到彻骨,他早该知道他好强的表妹一点都没有变,即使那个男人不爱她,但敢爱敢恨的表妹早已爱惨了那个男人,他知道啊!他为何还要冷笑,他明知道这个冷笑,不可能撼动那个男人分毫,却只能狠狠刺伤表妹的心?
为了那个男人,值得么!九皇子的心失落得没有知觉,他狠狠皱眉,微颤着伸手,想抚上已为人妇的表妹依旧美丽的容颜。
“堇莹——”
九皇子胸口一闷,喉头突然冲上一口腥甜,“这个声音……这个温润的声音……”……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九皇子的手就僵在半空,因是他侧站着,正好用身体挡住微微了抬到半空的手,表妹看不到,但那个男人看到了,九皇子看向那个男人,生生也将那只手捏紧。
八王妃回首,却见一袭月白单衣、面容清减的八皇子行出来,八王妃原本还暗含着担忧的脸上先是一喜,后又皱眉,也顾不得九皇子、十皇子在场,只汲汲上前搀扶,道:“你的腿疾未愈,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别担心,我好些了。”八皇子眼含柔情,柔声道。
八王妃松了口气,背对着九皇子扶着八皇子在榻上坐下,又一个眼神,就有识趣的下人奉茶。
“九弟……”榻上的八皇子看向九皇子,“十弟都到了。”八皇子口上虽说着“九弟十弟”,清灰色的眼却独独只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拧眉,看向八皇子,唇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语。
十皇子看出些许端倪,忙拉着九皇子坐下,又道:“八哥,我和九哥就等你了。”
“嗯。”八皇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是以极慢的动作用盖碗茶盏的茶盖拨动茶口碧青的茶叶,优雅地饮了一口,道:“九弟,十弟,这就走吧。”八皇子说着起身,八王妃从婢子手里接了月白色鎏金外袍,为八皇子穿上,又亲手选了香囊、玉佩戴上。
八皇子执起八王妃的玉手,道:“别太操劳了。”
八王妃点头,蹙着眉微抿嘴角,目送八皇子撂袍走出厅门。十皇子鱼贯而出,九皇子回过那张苍白而绝色的脸,只看了一眼八王妃,也行了出去,徒留八王妃一人在空空如野厅中,八王妃突然色变,胸口一痛,只见之前九皇子所站之地竟有几滴并不显眼的血迹……
十皇子自白河王府出来,就觉得气氛怪怪的,八哥九哥各自看向一处,连偶尔眼神对视,也是暗潮汹涌。
他仔细看向八哥,温润浅笑,没事儿啊,他又看向九哥,妖冶阴沉,也没事儿啊,怎么同时看他二人,就觉得有什么事儿呢?
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一行到煋皇弥月宫宫门,见三皇子、四皇子也分别从另两条甬道而来,五人相见,便先按顺次请安。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顺次低,八皇子一贯是宫里没有存在感的皇子,九皇子在清和面前一贯不甚得宠,故而八皇子三人中倒是以十皇子为首,而十皇子的生母在身份上仅次于太子生母,一众皇子见着,都要忌惮三分,三皇子、四皇子见着十皇子也是礼遇,故而双方算也是平分秋色。
“三哥,四哥。”
“十弟。八弟九弟。”三皇子让众人免礼道。
十皇子笑道:“三哥、四哥这也是来了,真是赶巧。”
三皇子点头:“既都是来给太子请安的,就都进去吧。”
十皇子与三皇子礼让着先行入殿。
九皇子一甩衣袍,对四皇子、八皇子视如不见,只是撂袍入殿。
四皇子、八皇子各自见礼,不冷不热地一道入殿。
思悼殿内,太子未到,三皇子与十皇子已坐于右首,九皇子坐于左上首。四皇子、八皇子只有左中、下首的两个位置,四皇子坐于左中,八皇子陪了末座,一张温润谦逊的脸上丝毫没有不满之色。
这时,有姿色甚美的宫人数人为众人奉茶。
十皇子心直口快,直勾勾地盯着奉茶的宫人笑道:“这东宫里的宫人到是越来越好看了。”
要是平时,九皇子定要斥他有些正形,今日却是一言不发。十皇子觑了一眼脸色阴沉的九皇子,他本是想让哥哥发泄一下,见九皇子一反常态,也不敢再胡乱做声。
三皇子一甩袖子,从袖中抽出一把东瀛鎏金折扇,放在脸前,只露出凤目一笑,心中啐道:“草包!真是可惜了那高贵的出身。”
“十弟若是喜欢哪个,哥哥明日就让人给十弟府上送去,如何?”低沉魅惑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是太子……”殿中众皇子一瞬间同时敛目。
最末座的八皇子回首,却见太子一袭月白缁衣,宽袍大袖,迤逦在地,未及梳理的碎发随意披垂到肩部,身后垂着一条安南黄金禁锢的发辫。
“太子爷——”众皇子跪。
太子至主座坐定,道起:“诸位弟弟都起吧,兄弟之间不必见外。”
众皇子便又各自坐定,三皇子道:“听闻哥哥重伤初愈,不知玉体可还有不适?”
“难为诸位弟弟那么替本殿担心,本殿有父皇亲传太医院照料,自然无事。”
“如此,我等也就放心了。”三皇子笑道,“我等还没有恭喜太子爷重掌东宫之位。”
太子道:“二伯不愧是我木兰朝第一贤王,本殿能有今日多亏了二伯求情。”
九皇子一双桃花眼一眼瞥向八皇子,却见后者只是谦逊浅笑,丝毫看不出异样。
“听说八弟前阵子照顾二伯,累出了病,可有此事?”太子看向距离最远的八皇子。
“回太子爷的话,臣弟已无大碍。”八皇子道。
“还是要好生将养才是。”太子温和道。
“是。臣弟明白。”
“这次父皇最担心的莫过于三东水患,四弟和八弟真是功不可没啊。”太子笑。
☆、本朝罪人(下)
四皇子面色清冷、不苟言笑,把面无表情表现得出神入化,八皇子浅浅一笑道:“父皇让臣弟与三哥监国,臣弟也只是例行朝务而已,倒是四哥,随父皇亲历水患之地,功劳最大。”
“论说功劳,十三弟代祭太山、十四弟攻克京城,哪一件不是大功劳?”三皇子笑道,“如今两位弟弟可真是深得圣眷啊,这不又扈从父皇秋围了么!”
四皇子面色不变,八皇子含笑不语,皆是八风不动的样子,倒是十皇子心中着急,他向来猜不透几位哥哥的心思,一向是跟着九哥而动,可九哥自去了白河王府之后,自始自终不发一言,让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父皇也倒是放心,都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还启程秋围,就不担心这京里再出什么事儿……”
殿中出现了短暂的僵持,十皇子也真是直肠子,一句话就把三皇子之前的粉饰太平全部抹杀。三皇子像是吃了一个耳光似的,脸色泛青,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尴尬地舔了舔唇,委屈地看向九皇子,却见九皇子兀自迷恋自己的白手,自恋到早就忘了他这个兄弟,十皇子不得,只能搜肠刮肚地继续冥思苦想。
三皇子用折扇遮住嘴咳嗽了一声,道:“十弟,父皇秋围那是行程中的事儿,无非是和白塔亲贵友好友好,这若是突然不去了,不是让白塔的诸王夷吉以为我木兰朝出大事了么?”
十皇子经三皇子提醒,终于找到了一句他认为稍显合适的说辞,忙道:“是,三哥说得是,父皇定是觉得也不会再出什么大事,这想搞事儿的那么多年来,哪一年消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