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的少女,虽然没有落水窒息者应有的痛苦表情,但面容无盐,很难让人记住。同样是江南少女,削尖的下颚与清冷的嘴角让面相略带刻薄,自是比不上船上少女清丽柔弱,楚楚动人。湖中,少女的纱裙飘带缠着一捧藕花,他凫水而去,本是要解开那缠绕的飘带,但自己的衣带竟也缠了上去,抽出随身的匕首割裂自己的衣带,也扯开少女的衣衫,少女雪白的胸脯落入眼前,那胸口血脉隐隐,竟有一朵血红色的蔷薇,少年眼一眯……
……“前朝国花——蔷薇花……吗?”……
待少年和少女再度浮出水面,两人身边已带起一捧藕花……
侫祯微微一笑,原来那时候就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可惜她终是不知道的。若不是三个月后第二次与她在藕花深处再见,他也根本不会想起,原来她就是那个少女。
而当时,自己倒是没深究沈蕴澜那颤抖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怕那时候,此女便已有害人之心了吧……
“沈姑娘,也许别人不知道,但当初在江南的那几日,宛姑娘自荐枕席,与本皇子也算是一段前缘。若说你当时心里有过本皇子,我自是不疑。只可惜对沈姑娘来说,区区萍水相逢的一介少年,虽有救命之恩,又怎比得上人间富贵的权相之孙呢?而令你心中更加嫉妒的是,为何你费尽心机讨好的江湖少年无权无势,而你姐姐随意结识的便是痴心一片的相国公子呢?”
沈蕴澜睁大眼眸。
“我说得可对?沈蕴澜!”
“沈蕴澜,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对你姐姐做过什么。明知道她在纳兰府步步维艰,却擅自偷走盘缠逃回江南,让你姐姐不得不困死在纳兰府三年,受尽艰辛,可惜沈姑娘虽然回到江南,却又贪慕虚荣,被卖入妓馆……沈姑娘不会那么快忘了是谁将你赎身的吧?”胤祯笑,“其实,你应该感谢你姐姐,若不是她,我又怎会注意你?怎会帮你逃脱明府,又怎么会在妓馆救你出来?”
“小女自然是感谢十四爷几次救命之恩。”沈蕴澜服软道,“可小女也是真心爱着公子,正如十四爷真心爱着姐姐一样……”
侫祯笑:“若不是看在沈姑娘还有这么一分真心,当年你勾引纳兰富森,本皇子又怎会成全你们?”
“十四爷成全小女与公子,难道不过是想拆散公子与姐姐!十四爷当初不也说过,是恨姐姐忘了你,为了报复姐姐,而与我……”沈蕴澜先是恨声,后又想到什么,哀求道:“十四爷,看在这些年我守口如瓶的份上,求求你放过公子,救救公子……”
沈蕴澜毕竟是她的妹妹,这个隐忍锋芒痴情哀求的样子倒也有三分相像,胤祯一时看得微楞,想着若是州儿求他放过纳兰富森,求他去救纳兰富森,又会否也是这番表情,他的手比自觉地定住沈蕴澜的下颚,轻轻抬起。当年若不是因为这三分相像,不,若不是当年亲眼见到州儿攀附八哥,又怎会信了这个女人的话,以为州儿是那样的女人?他也不会纵容沈蕴澜对她的暗中伤害,让她,困守明府,偏体凌伤,险些铸成大错,就此失去她……
可笑的自己,明明计划亲手报复于她,却又一次次不忍心,当她被别人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再一次次矛盾得冒死去救她。
纳兰泽州……若是她用这副表情求他去救别的男人的话,他……只怕会心痛到痛恨,嫉妒到发狂吧?
“沈蕴澜,不是我不放过纳兰富森,而是你啊……我既想得到你姐姐,又怎会让纳兰富森介入我们之间,可是你不知通了什么渠道,竟得到州儿在我军营的消息。便添油加醋,渲染一番,告知纳兰富森,本意是让他死心,没想到纳兰富森心念你姐姐,竟又求得八哥一道出使军营,竟还隐瞒于你,原本你也只是嫉恨交加,无可奈何,只可惜,沈姑娘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这一份歹毒心思,竟会害得富森兄失手被擒,折磨□□至此吧?”侫祯冷笑。
这一串心思,被侫祯当面点穿,沈蕴澜悔不当初,痛苦已极,侫祯却还不放过她,“既已怀了身孕,就该在家安心养胎,你既为富森兄产下子嗣,以他的性子,当也不会亏待于你,又何必再害你姐姐?”
“十四爷,你既已得到姐姐,公子早已没有威胁,求你……”
“虽然你笃定你姐姐在我心中的位置,又刻意模仿你姐姐的样子讨好我,但可惜,你错了,我不会救纳兰富森。来人,将她绑了。”沈蕴澜大惊,胤祯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所有想要伤害她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胤祯淡漠回身,对她已经完全失去兴趣。
出了营帐,胤祯只是走回主帐,州儿安静地睡在行军踏上,伸手,抚过昏睡的州儿的眉眼,她的眉,虽然冷如冰霜,却仿如易化的雪,一如她的性情,虽然冷,骨子里却带着善良与绵长。
黑暗中,沈蕴澜悔恨抽泣,一个紫衣人影翩然行至她身前……
☆、番外五十二 破城之后(上)
(上)
闪电照亮他左半边苍白的玉面,他一手握拳放在身前,一手垂袖背到身后,他走至窗前,随手推开窗棂,任由狂泻的暴雨砸进窗台,他微微眯起灰眸,看向雨中如瀑的夜……
真是漫漫长夜啊……
宫道上,两顶青色官轿并着一众数十个门人拐出胡同,冒雨夜行至内城一处偏僻的府邸后门停下。
那府邸门前早已停着各种大小的官家轿子,这两顶轿子显示来得晚了,府中的下人都等得急了,不待那两顶轿子停下,就已有下人打着油伞上前恭候,两人下轿,其中一人姿容妖冶,一双桃花眼透着绝顶精明,另一人双眉很开,容貌憨俊,正是京城九阿哥爱新觉罗胤禟和地位仅此于太子的十阿哥爱新觉罗胤礻我。
两人入殿,已有一众数十位官员挤在殿里,见到九阿哥和十阿哥,忙呼
“九爷、十爷”。
“如今,这十四爷入了京,是前儿个才收了兵,这会儿子又派兵非逼着下官们上朝,这到底算怎么回事,九爷、十爷好歹也要给下官们一个准话啊……”殿里,为首的几位官员汲汲围上来。
九阿哥冷笑:“几位大人又何必问我们兄弟?听说,前儿个我不在京,诸位大人不已倒向索相那边了吗?”
“倒向索相?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啊……”在殿内的众位大臣一见九阿哥态度阴冷,汲汲上前撇清,“下官们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下官们一向只孝敬九爷、十爷的啊……”
“如今京中多变,下官们心中没底,也只有靠九爷十爷了……”
“九爷十爷一定要相信下官们的忠诚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交换了一个眼色,待殿中的官员争先撇清到极点的时候,十阿哥出面安抚道:“我和九哥自然相信诸位大人对大清忠心,索额图是逆谋乱党,诸位大人都是我和九哥熟识的,又怎么会倒向逆谋乱党呢?”
“没错,就是这样……”众位大臣连连点头,汲汲承认。
十阿哥道:“诸位大人,这京城再乱,只要还有我和九哥一天,就会罩着诸位大人。”
众位大臣连连点头称是,九阿哥、十阿哥这才进入书阁。
两厢飘着墨香的书阁比起嘈杂的外阁有着天壤之别,若不是经过刚才的熙攘,还真误以为是个书香门第、淡泊之家。
阁内,康熙表弟、翎侍卫内大臣公鄂伦岱,翎侍卫内大臣公阿灵阿,内大臣纳兰明珠,明珠之子、翰林院掌院学士纳兰揆叙俱坐,而末席上竟坐着小安郡王安敏!
“九爷,这十四爷如今到底是什么意思?”三位内阁大人自持身份,只有书阁主人纳兰揆叙问道。
而一道跟进书阁的大臣连连称是。
九阿哥阴柔一笑:“诸位大人,十四弟的意思很明显,当然就是让诸位大人照常上朝。”
“这……”众位大臣不明所以。
“照常上朝,就说明叛乱已平,难道诸位大人,想让索额图的叛乱继续下去吗?还是诸位大人和索额图有所串谋啊?”
“串谋!”众位大臣大惊失色,“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啊!”
“诸位大人不要急,既然有鄂伦岱公、阿灵阿公出面作保,我自然是相信诸位大人的,也会尽我所能保住诸位大人。我只是提醒诸位大人,连我都差点误会诸位和索额图的逆谋有所关联,更何况是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