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竟没听出我的担忧,急道:“胤祯,不要和八爷为敌……”
“哈哈呵呵……”他突然笑起来,“我以为你对我软语温存,多少是为了我,没想到全是为了他! ”
他笑得悲凉,我心痛极。我知道是我又伤了他,可我心里又怎么会没有他?我正是怕他受了挑拨!
“不是这样的……”我想解释,却突然意识到我对他的担心更像是在为另一个男人求情,而这只会使他更加误会,只因我和八爷不可否认地早有旧情。
胤祯神色冰冷,甩袖就朝帐外走。我焦急,只是从身后揽住他:
“胤祯,我们不要再互相误会,互相伤害了好吗……”
“够了!我告诉你,其实一切都是我设的局 。我故意让你见到那份密报,就是引你入局,让你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如今你选他了,很好,我知道了。”他冷淡地拿住我环在他腰际的手臂,一寸一寸地移开。
我被重重地摔跪在地上,他毫不怜惜,甩袍就跨出营帐……
我看着他的身影,揪紧胸前的衣料,按住心口,痛苦喘息,每吸一口气,心都抽痛到无以复加。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终于知道我误会了他,知道他竟是服用砒丿霜强撑到现在之后,我还要那么毫不在意地让他误会我想为八爷求情,无形中伤他至深呢?我明明无比自责我曾刻薄地毫不在乎他的处境,我明明再不想伤他一分一毫,可我又做了什么?我竟一面依赖着他对我深深的宽容,另一面,却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折磨到心灰意冷!
……“胤祯……”……
……“胤祯……”……
……“胤祯……”……
……
我不知在心里喊了他多少遍,只觉得心口痛到不能承受,我终是呻.吟一声,带着模糊的痛觉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
待我幽幽恢复些许意识,我已平躺在行军塌上,因是在冰冷的地面上晕了整整一夜,寒气沁入心肺,让我本就虚寒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晕沉中,我听到男子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我皱眉,是胤祯,他怎么了,为什么体质像他那么强悍的人会咳嗽?可能是他一直在我面前嬉皮笑脸、没事发怒的样子,总让我一直忽略他是有内伤的,而那个内伤,我治了三个月都没有治好。
强撑着想起身,却是眼前一黑,又沉沉昏迷过去。又不知昏睡了多久,我隐约感到身体被温暖覆盖,有什么柔软的感觉轻触我的全身,我微微蹙眉,是胤祯吗?
我强迫自己睁开疲惫的眼,虚弱地轻唤:“胤祯……”
他的动作一僵,黑眸看着我,突然把我往他肩窝里揉,他痛苦道:“纳兰泽州,我还是不能放开你……”
“你本来想……”
“该死的,我终究是不忍心……”
☆、一帐之隔(下)
“你……本来想……”我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他低头,堵着我的话,我闭目,纵容他的侵入。我知道我再不能推开他,只是主动偎向他,衾被滑落,一阵冷风,他突然咳嗽起来,我心一颤,一时竟不知该怎办?是顺从他,还是为他把脉?
他的咳嗽很厉害,但眼中全是笑意,他最是喜欢见我受窘的样子,我知道。
闭目,摸上他的腕脉,很重的内伤和毒伤,还有很重的风寒,为什么,他会有风寒?我复又睁眼,虚弱地弓起腰,把衾被拉上来,眼前又是一黑,缓一缓神,又想睁眼,却是又被他覆盖住眼睛。
“为什么……总是蒙住我的眼睛?”我吐气,“在水泽门前,这样……好多次吻我的时候,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州儿……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叹息,“我害怕你的眼睛……”他放开蒙住那里的手,复又吻上去,“你的眼睛总让我心乱得再忍不下心来对你……”
我心一痛,只是靠向他。
……“胤祯,如果哪天,你不再害怕我的眼睛,是不是说明,你的心,不会再为我而乱,而你的心里,也再已没有了我……”……
我和他,又是相拥过了一夜,可我虽是昏沉,却并没有睡死。天未亮的时候,他起了身,随意披了件缁衣就出了帐子。我微微蹙眉,他已经得了风寒,为何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强撑着起身,抱起他的玄色大氅,想追出去给他,刚到帐口,却听帐外军士低声汇报军情:“……昨夜,八爷出京的时候,索相的人马趁乱偷袭,和前去接应八王的小平郡王在城外交了一战……”
“八哥可有事?”
“八爷无恙,但阿苏没有接到人,八爷和索额图的人马一道回城了。”
间歇沉默,胤祯道,“八哥谨慎,断不是阿苏没接到人,而是八哥防着索额图看出端倪。”
“阿泗不明白,让阿苏接应八爷,索额图父子很难不起疑,此事若是传到太子耳中,爷就不怕太子怀疑我们的诚意,和索额图联起手来,自立为帝?”
“自立为帝?他怕是还不敢吧。”胤祯低笑:“我当初让阿苏大张旗鼓,就是要让索额图怀疑,他不怀疑,又怎么会截住八哥?八哥是太子的使臣,索额图父子当众截住他,驳的是谁的面子?太子行事还要索家教吗?是不是该自立为帝,太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哼哼,八哥还是八哥,我只是没想到,八哥这一手,做得比我还好看。太子和索额图现在只怕嫌隙更深了。”
“可索相既已怀疑八爷,八爷在敌营,岂不很危险?要不要……”
“我说过,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救,但本阿哥有说过,八哥是我们的人吗?”
“可爷,我们的计划若是缺了八爷……”
“不急,他毕竟是八贤王,不是吗?”胤祯一顿,道,“倒是这件事不能让州儿知道,她现在身子弱,不能受刺激,就不要让她出帐子了。另外,看好九哥,别让他再接近州儿!”
帐内,玄色的貂裘无声落地,我倒蹙眉头,立在昏暗里,他陷害八阿哥果然毫不留情,可最后又对我如此关心,又要我如何面对他?
帐外,他还是听到了帐内细微的声响,一瞬掀起帘账,正见到帘后的我。
“胤祯……我还是都听到了……”我看向他的黑如星辰的眸子,只觉得眼前越发晕眩,直直向后软倒……
好几次觉得胤祯就在身边,可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是闭紧眼,任自己陷入迷梦,迟迟不醒。
……“州儿……”……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梦里,好像有人在我的耳畔叹息。这声音,竟像极了那个久不出现的梦中之人……难道,是八爷来了?
我蹙眉:“八爷……”
梦中之人一僵。
……“如果,你是担心八哥,又为何不相信他?”……
……“也许,正如你所希望的……我设的局未必能困得住他呢……”……
我心一紧,他说八哥?他不是八爷?那他是……
……“咳咳……”……
我听到他的咳嗽了,是胤祯!是胤祯啊!
心一瞬揪起,紧闭的眼终是再忍不住眼底的湿润,化为一滴泪,流出眼角。总在梦里出现的人,原来是他吗?可为什么我那次见到的竟是八爷呢?
……“胤祯……”……
我只觉得胸口很痛,那个人明明是他,我也明明怀疑是他!可命运的玩笑,竟让我误会了那么久!
突然,很想见他。
蹙眉,再蹙眉,不知又在黑暗和昏沉里挣扎了多久,就是睁不开。又不知多久,我终是强睁开双眼,可床畔已是空寂无人。
起了帘子,只见春雪已融了大半,军营的地上湿漉漉的。
“纳兰姑娘,”一个年轻军士立在帐外,恭谨道:“十四爷吩咐,不让您出账。”
“帐子里很闷,我就在外头等他回来。能烦军爷到里头给我搬张凳子么?”
那是个很好说话的军士,搬出了一张有后背的木椅,我坐下,看向远方,可能是虚弱,我也不想说话,只是迎着春寒等他,可我不知等了多久,却迟迟等不到他。
我不由地想起在江南等“他”的感觉,也是这般空寂的,无悲无喜的,等到了似乎是寻常,等不到似乎也是寻常。
“平时,十四爷都来回看姑娘三四次,怎么今儿个竟到现在还没来?”
我微微一笑,这军士倒是很忠心,这时候还不忘为胤祯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