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知道,他的伤很重,又带着我,要在十三皇子和前锋营的眼皮底下逃脱,只怕就算他身上无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只是,事已至此,不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就算到了京城,要面见天子,要付出性命!
阴湿的布鞋被寒冰冻成冰霜黏住皮肉,每走一步,都有冰渣摩擦脚面,直到鲜血淋淋,可这种痛却让我的心境无比空明。就算忍着每走一步的痛楚,就算每一步都是走向死亡,只要是为了他,我都愿意。
抬首,给他一个毫无保留的笑,掏出腋窝下的手绢给他擦汗,雪白的手绢顺着他俊美的轮廓落到坚毅的下巴,他低头就在我的手上偷了一个吻,墨黑色的眼睛亮得吓人,他笑道:“娘子,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帮我擦汗。”我心一跳,想缩回手,却被他握在掌心,他带茧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
这时,旁边的一名前锋营军士不耐烦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说着一道马鞭正对着我的后背挞过来,佞祯眼中寒光一闪,一把把我拉到他怀里,左手一绕,死死缠住那道马鞭。我看着刚才那一幕,无比熟悉,我突然想到我为救十三皇子,被九皇子、十皇子拷问得就要昏厥的时候,一个身影为我挡住十皇子的最后一挞……
难道,那个时候的那个人,是他!
难道,早在八皇子抱起我之前,他就冲过来救我了!
我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他很愤怒,甩手生生就将那个军士摔下了马。那画面与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十皇子被他拉得一个趔趄,也便挡住了救下了我的他……想来当年,他还算给他十哥面子,并没有下死力,却也已经让十皇子气急败坏了。
我一直以为,他并不在我曾经的生命里出现过,可如今再细想起来,他其实很早就出现了,还,救了我好多次……我把头微侧,就贴着他的胸口,闭上眼,仿佛他是很多年前,我就选择了的一个人……
那个军士摔断了腿,十三皇子只看了眼,就敦促启程,前锋营的军士对佞祯有所忌惮,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他腹部的伤口这一用力,又裂开来,血流不止,可我身上带的伤药却用完了。而十三皇子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我皱眉,想到只有去求十三皇子,却被他看出心思,他只疲懒地道:“傻瓜,习武的人,谁没有个五痨七伤的?”我倒蹙眉头,真不知道是我傻,还是他傻。
其实,我之前就已经体力不支,强撑着扶着他又走了一段路,磨出血来的脚越发痛楚起来,到了山路上,雪下的地面坑洼,我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反倒是他揽住我。
我听到马蹄声渐进,我抬眸,是十三皇子,他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我道:“上来。”他伸手就揽向我的腰。
我摇着头后退,可脚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不必了!”我只觉得身子一倾,已被佞祯揽着后腰带向一边。
我皱眉,他还是有伤的,我伸手就去推他:“十四爷,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却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
“我的女人还是不劳十三哥费心了!”佞祯的黑眸盯着十三皇子,面色冷硬,嘴角却勾起一个懒懒的笑。
十三皇子瞥了眼他的伤,笑:“十四弟,能行吗?”十三皇子陡然翻掌,我虽没看清,却本能地挡在佞祯身前:“不要再打了!”
那一掌在我额前停下,却是顺着我虚弱的脸庞向下,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触到我的时候,我被佞祯拉到身侧,而他已出掌,对上十三皇子的掌心。
我顾不得许多,只是同时去拿他们的手腕,“呃……”我被一寒一热两股内力同时击中,仰身被震开,按住剧痛的胸口,忍不住痛哼出来,一口血落在胸前的白衣上。
“州儿!”佞祯大惊,飞身屈膝,在我即将倒地前揽住我的后背,我只是看向马上的十三皇子,虚弱道:“奴婢本是一条贱命,两位爷又何必为了奴婢,大动干戈?”
十三皇子看了眼和佞祯对掌的手,皱眉收掌,看向佞祯和我,这时,山道上一骑驿兵驰过来,悄声对着十三皇子耳语几句,十三皇子神色一变。
而佞祯却在此时,突然抱着我站起身。
我只听到一声惨呼,正是断腿的那名军士,他不知怎么再次直直摔下马,佞祯下一瞬,已一把抢过马头,带着我翻上马背,一身喝马,向回蓟州的方向疾奔而去。我全身无力,只是靠着身后的佞祯。
十三皇子最先反应过来,随手拿起身边的弓箭,一箭对准佞祯,满弓,放箭,佞祯引着马一跃,那一箭从身边就擦身而过,却突然一箭化二,第二箭突然拐弯,佞祯直直伸出二指,不偏不倚接住那支射来的长箭,而这时,又有一箭飞至,佞祯一敛眉,抱起我,在马背上一个后空翻,正躲过那一箭,落下时,单足在那支箭身上轻浮一点,脚下生风,又是一个起落。
我眯眼,只觉四周一片白雪茫茫,而这时,白雪中突然窜出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我一阵恍惚,想到,有一年,我为了找容卿,昏倒在前门大街上,那时也有一匹白马穿过风雪而来……
我侧过面,终于见到了白马的主人,是佞祯,他揽着我落到白马背上,白马长嘶一声,如一阵风一般飞奔起来,身后是前锋营的追兵,而白马却一直奔到一道悬崖前停下,对岸里此岸数十丈之长,根本过不去,而前锋营的追兵也已追至,成扇形封住了所有的退路。
佞祯覆掌抚了抚马鬃,带着白马倒退几步,突然向前一个俯冲,白马双足腾空,直直下落,我只觉的心悬在空中,但有佞祯在,我莫名地感到无比平静。我和他,无言,只是互相一个对视。
而白马在下落的最后一刻,后蹄在悬崖下的突石上一个借力,长身一跃,向对岸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仿佛是长着翅膀的飞骑,直直落到悬崖的对岸,对岸的雪石被马蹄刨落,而马身却登上了对岸,让那些前锋营的追兵望尘莫及……
☆、番外三十八 十三回京
那断腿的军士跪在十三皇子面前:“十三爷,是属下办事不力,让十四爷逃脱了,请十三爷责罚。”
“让十四弟逃脱,你犯了三个错误。一,不该借机羞辱他,而忘了将他押解进京的本分。”
“是。”
“二,就算是已入罗网的敌人,也不能轻视他。”
“是。”
“三,既然是我赑屃内城府的人,在事前更该掌握敌人的情报。十四弟擅长弓马,手指的力道和准头不可小觑,如此就该防备十四弟以指力弹石偷袭,更不该被十四弟趁机夺取战马,让敌人如虎添翼!”
“是。”
“ XX,让你知道你的错误,比鞭挞你,更是我需要的,下去吧。”
是时,另一名军士道:“爷,XX根本不是十四爷的对手……”
“攸之。”十三皇子笑道:“那些错误,同样也是我犯的。”
“那十四爷……爷还要追吗?”
“不必。”十三皇子道,“等下就会有父皇急召我回京护驾的诏书。”
“爷如何知道?难道紫禁城里出了什么事?”李攸道。
十三皇子冷笑不语。
“是索相等不及了?”李攸疑惑道。
“不,是他太慢了!”十三皇子道,“我离京一个月,就是给他机会……可惜,索额图此人,嗜权贪名,却也心机叵测,这都已经成了反贼,还想立忠臣牌位,父皇也不愧是父皇,竟想到用这种法子拖延,让索额图平白地错失良机。”
“既然索氏已错失良机,皇上为何还要召爷回紫禁城护驾?”李攸皱眉。
“看父皇下了那么多次局,也多少知道父皇的路数,他正是怀疑我,才急着召我回京,无非是怕我倒向太子,和索额图里应外合,联手反叛,想试探我。”
“那爷……反是不反?”
十三皇子脸色一冷,止住李攸的话头:“攸之,这种话也是你该说的吗?”
“奴才该死。”李攸一惊跪地。
十三皇子一抬手,让他起。
这时,官道上又行来一骑身差令旗的传令兵,行到十三皇子面前,下马行礼,又从衣袖中抽出一卷圣旨:“请十三爷领旨。”
十三皇子跪地接旨。
传令骑兵走后,十三皇子只拿着圣旨在手中把玩,却没有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