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沾的是什么鬼东西,好恶心!”
他当真以为自己手上还沾着东西,低头一看,正对上探方下那两具仿佛拥抱在一起的人骨,探方里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可怕,扫干净的人骨头像是实验室里的标本,他们的每个部位都被详细贴上标签,分类整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害怕。
简瑶看他盯着探方口打量,上来时往他耳朵边打了个响指,小声说了一句:
“走咯,吃饭去!”
黎言寻看她走的这般坦然,跟在她身后啧啧摇头,原来这个女人的胆子,是这样练出来的。
这几天降温,工地里已经连续两天收了早工,简瑶回到食堂时,发现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竟然是一人一碗羊汤锅,她忙洗了手,先接过一碗汤喝的干干净净,连连咂嘴:
“冬天就要喝这样的汤才暖身子啊。”
“这是你老公从村民手里买的,正宗的土羊。”
想不到那厮还真是大方,竟然自掏腰包给他们开小灶。
简瑶捧着汤碗,朝他所在的那个位置看了一眼,他正和老胡说着话从屋外进来,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他一直在点头,谦虚的勾起了唇角,这人啊,好像和别人相处都显得很谦虚礼貌的样子,只有她才知道他私底下是什么狗屁模样。
也难怪家族企业能做大了,商人的脸,总归都是演绎出来的。
一顿暖心暖胃的羊汤锅,简瑶整整喝了三大碗,要不是看到黎言寻那厮再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没准还能喝下一碗呢。
事实证明,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是会有麻烦的。
晚上简瑶躺在床上,总觉得肚皮在打鼓,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她就已经往山上的粪坑跑了两次厕所。最后一次她打着手电筒回来时,黎言寻已经醒了,他揉着眼睛坐在床上,哈欠连天的问她:
“干嘛去了?”
简瑶摸着肚子,又觉得头晕眼花,使不出半点力气,干脆像个死尸一样的躺在了床上,神志不清的呢喃着:
“无耻男人,你快睡啊,醒着干什么,打什么歪主意啊?”
话音刚落,她的额头上就落下了一双温暖的手,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他跪坐在床上,用手来来回回的试探了好几次她额头上的温度:
“你好像,有点发烧?”
“我是羊肉吃多……”
简瑶话没说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刚摸到垃圾桶,她弯着腰就全部吐了出来。来自胃里灼心的疼痛仿佛要将人的□□烧穿,屋内顿时充斥着一阵恶心难闻的味道,简瑶一连吐了两次,被折磨的精疲力尽。
她头脑恍惚,迷迷糊糊被人往身上裹了一件大棉衣,黎言寻此时已经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便扶着她出了门,她意识模糊,抬起头看到他紧紧抿起来的嘴唇,问道:
“无耻男人,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我怕是什么食物中毒之类的症状,得去医院。”
“就这地方……”没走几步路,简瑶低着头又是一阵干呕,此时她的胃里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这一幕恰好被守夜的老胡看到,看简瑶脸色不对,老胡连忙在前面带路:
“有的,村子里有个药店,现在肯定还开着门呢。”
这个村子虽然落后,但好歹还有一间药店。药师懂些医术,通常有什么小毛病都会找他看。
两个人一路搀扶,满怀希望的将简瑶送到药店时,药师却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
“抱歉,我拿不准是什么病,也不敢给她乱开药啊。”
简瑶的情况很复杂,像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又像某种中毒症状,村子里条件有限,没那么多设备。药师知道他们是城里人,身体娇贵,不敢乱开药。
她看出了药师眼里的无能为力,扯了扯黎言寻的衣袖:
“现在好像又不太疼了,就是头晕的厉害。”
这人想了想,干脆将她交给老胡:“老胡,你帮我照顾一下。”
简瑶看这家伙丢下自己就跑了,脑海里一头雾水,这厮好像总是不喜欢走寻常路,难道他要没良心的丢下她跑路?
她心里嘀咕,早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直到视线里闪过一道刺眼的车灯光,她挡住眼睛,抬起头才看到那个人骑着一辆布满灰尘的摩托车停在她面前,他朝老胡歪了歪头:
“老胡,你把人扶我后面,我带她去城里看。”
“你会骑车?”
“我不会骑的话,我难道是乘着它飞过来的?”
简瑶不过多嘴问了一句,就被他不耐烦的一句话堵了回去,老胡看得出黎言寻眼睛里的着急,把人扶上车以后,简瑶刚刚想搂住他的腰,就看到那个人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利落的反手一围,好像背孩子一样,直接将她拴在自己腰上。
老胡看他想的周到,马上把自己的大棉袄脱下来,结果还没递出去,只听得一声轰鸣的油门声,黎言寻已经骑着摩托车走远了。老胡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消失在田埂上的摩托车,亮闪闪的汽车灯影仿佛星空,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两边呼啸而过的风像是刀子般锋利,简瑶头疼的厉害,她眯起眼睛看了眼摩托车后视镜的那个人,不同以往任何一种模样,这时的黎言寻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严肃,她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她乱吃东西,还是在生气她身体娇贵,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
“黎言寻,你是不是生气了?”
那个人的声音被寒风斩碎,飘进她的耳朵里,淡淡的,不带着什么情感:
“我没有生气。”
“那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时候你还有力气说话,躲我后面,别把漂亮脸蛋吹歪了。”
简瑶忙把自己探出去的头缩回来,额头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我生病,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啊?”
“因为我不想丧偶,也不想成为天煞孤星。”
简瑶:“……”
为什么丧偶这种话题,这个人总是能说的那么顺耳。
她趴在他的背上,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这一刻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也温暖了起来:
“行吧,丧偶的确是个不好的词。”
或许是听出了她无奈的声音,在猎猎风声里,简瑶听到了这个人的后半句补充:
“你是我老婆,都娶过门了,我总得要对你负责!”
你是我老婆。
唔,此时这话听起来还挺温暖的。
第13章
简瑶的胃里翻江倒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忍不住再一次探出头去观察前方的路况,通往城里的路只有那一条,它蜿蜒在泥泞的黄土地上,漆黑又阴森,一眼望不到头。
整条路上竟然连一盏路灯都没有,真是落后又贫穷。
她发起了呆,脑海里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直到载着他的那个人动了动背脊,她这才回过神,抬起下巴看了他一眼,那个人带着头盔,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角弧度,目光再往下移一些,便是他上下翻滚着的喉结,似是被冻的不轻,他一直紧紧抿着唇,少顷,这个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想什么呢,一天天除了发呆什么也不会做。”
换做平日,简瑶定要因为这句话气的握紧了拳头,今晚却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有一丝生气,她摇了摇头,从袖子里伸出手勾走了耳边的头发:
“我想起第一次和我姑妈参加田野考古的事情了。”
听她说话的语气,她应该好了很多,黎言寻心底里压着的那块石头终于松了一些,他顺着她的话题说道:
“哦,你很光荣吗,上了大学还离不开家长,选什么田野考古?”
那丫头好像有些生气了,伸出敲了一下他的背脊,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愤愤不平的给自己辩解:
“我那时候才十八岁……”
简瑶记得,有关于她人生里第一次参加田野考古的地点,是在一个远离城区的小镇。
那时正逢温度最高的暑期,简瑶被安排去考古工地实习,出发的前一晚,父亲不晓得从什么渠道知道她要去偏远的城区,让在外出差的姑妈连夜买了飞机票赶回来,以简瑶年纪小为由,强行随队。
作为班级里年纪最小的学生,简瑶总觉得自己和同学之间有隔阂。这一次被姑妈强行随队,关于她只有头脑读书却没有自理能力的传闻几乎成了石锤,为此她还在工地上和姑妈冷战了几天,结果她不仅仅适应能力很强,干活还挺麻利,反倒是对她忧心忡忡的姑妈,到了工地后没过几天舒坦日子,又是中暑又是脱水,她曾经也在大晚上去村子里找医生给姑妈看病,后来自然是姑妈先败下阵来,身体原因,不得已先买了机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