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疼得站不起来,她扒住小胖子的腿,头发湿漉漉地沾在脸上,大雨倾盆而下,她似乎感觉不到,眼里只有那颗糖果:“还给我,那是我的,还给我!”
小胖子把她踢到一边,把糖果的包装一点一点撕开,然后一口塞进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巧克力,味道真好啊。”
那是我的巧克力!
是我跟小哥哥的秘密,连美丽妈妈都不知道的秘密!
小胖子把手里的糖果包装扔到唐芷脸上,带着两个跟班哈哈大笑着跑开:“下雨喽,可不能感冒,回去喽!”
“老大,那小乞丐呢?”
“管她呢,她自己乐意淋雨管我们什么事!”
唐芷咬着嘴唇,淋了雨的身体瑟瑟发抖,她一点一点蹭到被完全打湿的包装纸前,特别轻特别轻地将纸拼了起来。
精美的糖果包装打开后,里面藏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头像。
唐芷抱膝坐起来,想把拼好的糖纸捡起,完全浸湿的糖纸边缘已经融化,微微一碰,就碎在了指尖,唐芷捻着已经完全褪去颜色的纸,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有人打着伞,顺着声音找寻过来,把伞遮在唐芷头上,帮她避开了雨水。
唐芷抬起头,吸着鼻子抽抽噎噎,眼眶红彤彤的,眼皮还有点肿。
眼前的男孩子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衣服虽然是旧的,仍然看得出很整洁,他伸出手,擦了擦唐芷脸上的泪痕,轻声问道:“我听到这里有人在哭,你怎么了,不要在这里淋雨啊。”
唐芷不认识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大男孩笑了起来,宁静如海般的眼眸弯起一个弧度,他掏了掏上衣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根棒棒糖,青苹果味的,棒棒糖的糖纸上还印了一个熊猫啃竹子的图案。他把棒棒糖伸到唐芷面前,说道:“来,请你吃,小姑娘不能淋雨呀,淋坏了就不漂亮了。”
唐芷不由自主地盯着糖纸上的熊猫看,小声反驳:“我不想淋雨的,我后背疼,肚子也疼,走不动。”
小胖子后面那一脚踢到了她的肚子,好疼啊,她就应该再挠他几下的!
大男孩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唐芷特别委屈地点头,眼泪又出来了:“抢我东西,还打我,早知道这么疼,我不应该只挠一下的,应该再咬一口!”
大男孩看着一边哭得打嗝一边觉得自己发挥失常的小姑娘,有些哭笑不得,他只能把棒棒糖塞到小姑娘手里,转过身蹲下来:“不哭了,来,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唐芷握着棒棒糖,大拇指摸着可爱的熊猫图案,突然说道:“我不想回去,我想出去。”
大男孩失笑,半转过来揉了揉唐芷湿漉漉的头发:“这不是很巧,我也想出去,就在这里碰到你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唐芷不懂什么叫缘分,她只听懂了眼前的大哥哥也要出去,这可能是她的机会,她抱住大男孩的胳膊,大眼睛闪闪亮亮:“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我我我会的东西很多的,我也不会吃很多东西,我还会捡垃圾卖钱,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大男孩背起瘦弱的小姑娘,小姑娘自觉地接过了伞,只听见大男孩说:“可以呀。”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点能轻易察觉的雀跃:“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她懂的,有了哥哥谁也不敢欺负她了!
大男孩闷声笑了两下,连连答应:“可以啊,哥哥带你回家。”
家。
小姑娘偷偷地笑,抱紧了新得来的哥哥。
真好,她也有家了。
尽管没有美丽妈妈,但她有哥哥啦。
小姑娘撕开棒棒糖,大概是放了太久,棒棒糖有些化了,小姑娘不舍得浪费,就沿着糖纸舔了一圈,这支棒棒糖现在看来很便宜,还透着股廉价香精的味道,但在那时候,是小姑娘最最宝贝的东西。
她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大男孩抬头目视着远方,声音有些悠远,随即温柔地说道:“我叫唐衍,河流入海,生生不息的衍。”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叫“河流入海,生生不息”,也没明白其中有什么联系,她只知道一家人是要一个姓的,她没有名字,小胖子叫她小乞丐,老院长叫她小草,可是孤儿院里叫小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老院长自己都分不清。
小姑娘看着掌心中的糖纸,熊猫图案被完完整整保留了下来,她失去了一只熊猫,又得到了一只熊猫,小姑娘想了想,脆生生地说道:“那我跟哥哥姓,我就叫糖纸吧!”
她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数不清的糖果。
唐衍走得不紧不慢,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律:“地有芳草谓之‘芷’,正好我也是突然在地上捡到你的,唐芷,是个好名字。”
唐芷本能觉得自己跟哥哥好像不是一个意思,但是无所谓啦,她是懂事的小朋友,知道哥哥是在夸自己就好啦。
雨越下越大,渐渐看不清两个人的身影。
雾气一点一点弥漫上来,将整个世界变得苍白一片。
唐芷身形拔高,再也不是孤儿院中瘦弱的孩子,再也没有人背着她走过磅礴大雨,她站在纯白世界的最中央,紧闭着眼睛,似乎找不到出路。
“黑黑的天空低垂……”
唐芷耳朵动了动,她好像听到一点声音。
是谁在唱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作者有话要说:
唐芷曾经真给自己起名叫糖纸的
《虫儿飞》是我家上幼儿园的小表弟唯一会用竖笛吹的歌,每次家庭聚会他都要表演,洗脑效果堪称一流
第32章 幻境
“哥哥,我睡不着。”
唐芷裹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跟唐衍一起窝在桥洞底下,外面天已经黑了,北风呼号着贯穿过来,再过两天就该下雪了,会更冷。
唐衍抱着她,把下巴放在小姑娘的头发上,问道:“那哥哥给你唱歌好不好?”
唐芷有了点兴趣:“是摇篮曲吗?老院长会在夜里用录音机放摇篮曲,可是录音机太旧了,难听死了,根本就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唐衍哈出一口气,白雾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好啊,给你唱摇篮曲,等哥哥赚了钱,给糖糖买复读机,小小的,方便携带,这样糖糖每天晚上都能睡着了。”
“我可以跟哥哥一起赚钱的,”唐芷握着小拳头,“要把哥哥唱的摇篮曲录下来,这样的话,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不会害怕了。”
唐衍垂眸,看着怀里瘦瘦小小的妹妹,她鼻尖冻得通红,眼睛也被风吹得含着一泡泪,仍旧细声细气地说话,好像没有东西能够打垮她。
没有东西能够打垮她。
唐衍整理了下唐芷的军大衣,把小姑娘严严实实裹起来,竖起领子包住唐芷的耳朵,说道:“哥哥会永远陪着糖糖的。”
小姑娘被包成了粽子,故作老成地回答:“故事里说了,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哥哥只要现在陪着我就好啦。”
唐衍轻笑一声,拍拍小姑娘的军大衣:“小鬼头,人不大,道理不少,哥哥给你唱摇篮曲,快睡觉。”
唐芷抿着唇,闭上眼睛静静听哥哥唱歌。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哥哥唱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
明明有一把好嗓子,偏偏唱歌那么难听。
不,好像有哪里不对。
唐芷猛地睁开眼睛。
音符如同实质般填满了整个纯白的空间,唐芷跟着音符流动的方向走,越往前,迷雾越浅,周边模模糊糊有许多影子,声音嘈杂听不真切。
尽头已至。
迷雾散开。
唐芷突然站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上。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梳着复杂的发髻,短褐布裙,有的挎着菜篮子,踮起脚尖用力向远处看,码头周围是身穿铠甲手持重剑的官兵,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偏过头准确捕捉到那道眼光。
年轻的姑娘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下意识举起菜篮子遮住自己的脸,身边的小姐妹轻声逗弄,羞得姑娘直跺脚,绯红漫上脸庞,却还是忍不住透过菜篮子的缝隙再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