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能知道更多破阵的线索,但庆幸的是鬼姑显然不希望游戏太快结束,一些经由她灵力加持的物品能暂时镇舍鬼怪,上头附有神识,只需碰触便能知晓功用。
唐萤在这间喜房找到一面可以暂时夺去鬼魅视线的凤鸾金背镜,和床脚下几颗补充灵气的喜糖;她身上还有几枚可以占卜灵珠方位的铜钱,那是从上一场的鬼城带来的。鬼姑的法宝有些只能消耗一次,有些则能随身带走。
唐萤曾试过把数十颗灵珠装入储物囊,妄图留到下一轮使用,结果自然是两手空空。
这场游戏没有输赢,只有永无止尽的轮回,大多没死在鬼魅嘴里的人修最后无一发疯自残,只求解脱。
“小ㄚ头,撑下去阿。”
老树皮其实是白担心唐萤了。腰间的锦囊无时无刻提醒着唐萤,她身上背负着的是两条人命。所以每当升起放弃的念头,唐萤就会去想傅莲,强迫自己去回忆他惨死的模样。
少年用自己的死换她一命,她也许命如蝼蚁,但如果她死了,傅莲的命又有谁可以偿还呢?
窗外雕栏画栋,廊腰缦回,檐廊下点着碧罗纱灯,笼罩出一片金红熟橙,远远看去就像在四处燃起了幽幽不灭的鬼火。
唐萤搜刮了这间喜房,其中有几样东西轻轻一摸,就涌上异常的灵力,她正要查看,身后的门卻突然发出声响
第七章 百鬼蛊(五)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唐萤支手翻窗,跃出喜房,一气呵成,不留半分痕迹。
她早早就发现使用法诀产生的灵力骚动会吸引鬼魅,反而是简单的翻窗关门、屏气凝神让她无数次成功从鬼口下逃生。
甚至在第二轮,其他三位筑基修士全被厉鬼吞噬,只剩她一人找出灵珠。靠着绕圈和光线等各种障眼法,她避开鬼魅,将神龛一个接着一个点亮,最后独自一人成功封印了恶鬼。
老树皮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把唐萤夸似神仙,唐萤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对方嘻笑怒骂宛如活人,明显是某位修为高深的老前辈留下的神识,但却对她伏低做小,甚至还尊称自己是“人皇”,把唐萤吓了一跳,一时间惴惴不安。
其实少女本人也察觉到了自身的不对劲,甚至好几次紧要关头,唐萤只觉得眼下的状况似曾相识,她毫不费力就能熟练地掌握一切。
一番熟练的操作连本人都觉得有些古怪,但唐萤想了一下,只当是自己生来的灵感和直觉,很快抛之脑后,专心找珠子。
在唐萤离开后,室内重新充塞女子紧张的气息。
不是鬼魅。
唐萤蹲低在窗框,只见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入内后,就开始翻箱倒柜。
她没关门。唐萤注意到。八成是被鬼姑捉来没多久的人修,还没弄清楚这里的规则。
“有了!”少女翻出两个龙凤手镯,面色一喜,正要戴上,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凉风涌动,一转头,就和一张癫狂的面容对上。
那少女见来人是一名中年修士,但观男人皮肤蜡黄,面容狰狞,布满血丝的眼底隐有疯癫之色,心下暗道不好,立刻要出手击退,
但男人是筑基修士,少女不过炼气,轻而易举地就被掀翻在地,
“找到你了!快告诉我离开的办法!快!”
男人扼住其脖颈的命脉,从里挤出脆弱的生命。
“我……我不知……”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个邪魔歪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少女呼吸声越来越虚弱,唐萤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手边的东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男人被少女抓得满脸是伤,顿时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骂咧咧地赏了对方好几个耳光,一掌啪得美人口鼻渗血、双眼发愣,
少女的右手无力垂下。
“咦?”树皮脸像是发现了什么。
男人感觉挣扎转弱,正要痛下杀手,额上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不由得僵直脊随,微微抬眸,
只见窗框上伸出四根镶满鸽血红的白玉护甲,一颗披着红头纱的女人头颅诡异地晃阿晃,彷佛只是半粘着脖颈,红纱下隐约间还能看到底下裂开的鲜红嘴角。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嘶哑怪异的声音彷佛是用扭断的脖子呼吸空气。
男人如入冰渊,吓得浑身僵硬,双眼发直,浑然不见扣着窗框的手摆出人修的法诀,一道红光正中胸口要害,便应声从少女身上跌了下去。
老树皮显然意犹未尽,继续发出呃呃呃呃呃的声音,还兴奋地问唐萤自己学贞子学得像不。
唐萤不理他,一把扯掉头纱和护甲,又狠狠擦了擦嘴角的胭脂,这些都是从喜房的用品。
她跳进喜房,查看少女状况,见对方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半晌还没醒神,便捡了几颗喜糖,塞进少女嘴里。
“好自为之。”
唐萤自认仁至义尽,给衣衫半露的少女披了一件外袍,便匆匆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后,少女一下就回了神,黑亮的眼睛充满好奇,但很快被身旁男人的痛息声转移注意。
鼓鼓的桃腮还尝着喜糖的甜味,方才柔弱无助的少女似乎心情不错。
她捡起地上尖锐的护甲,娇嫩的眉眼间透露着几分天真无邪,却在下一秒毫不迟疑地往男人的太阳穴刺去。
唐萤投入一颗灵珠,看着神龛又亮了几分,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差最后一颗,她摸了摸身上,似乎是漏算一颗,但她没有灰心。
每次开场为防万一,她只要找到灵珠都会往储物囊塞几颗多余的,正是为了应付眼下的状况,
只是唐萤用神识往里头搜了搜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储物囊内除了傅莲的尸身,里头空无一物,没有半颗灵珠。
难不成自己在哪用掉了?
“我记得你放了十来颗左右吧?翻出来找找看?”
唐萤不禁蹙眉。她没有告诉老树皮,自己的储物囊装着一具尸体的事。
“唉唉!别站在神龛这恍神啊!”
到底还是小姑娘,难免有大意失误,唐萤一时间心慌意乱,等感觉到身后的阴气已经来不及了,
一转头就和那无声无息的红衣鬼魅对个正着,乌黑近一吋的长甲散发着恶臭的瘴气,直接就要刺入少女柔软的肌肤。
唐萤正要硬生挨住这击,耳畔突然响起一阵突兀清脆的铃铛声,面前的鬼魅顿时散成一团红雾,连同长甲也化为乌黑瘴气,唐萤还来不及困惑,就见远处有人影挥手:
“喂!这里!”
那鬼魅似乎一时间无法凝体,一张青烟鬼脸时隐时现,唐萤捉紧时间,立刻逃往声音方向。
唐萤和那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感受不到阴气,两人才倚墙而坐,稍做休息。
“是你?”
破碎的衣裙似散落的桃花瓣,那人披着九极门的木兰色外袍,黑亮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正是唐萤方才在喜房搭救的少女。
“你救我一次,我还一次,两不相欠。”
少女抬起雪白脖颈,通红的脸颊还留着鲜明的巴掌印,但她的语气没有惊恐,也没有感激,只有几分不合时宜的高傲。
唐萤已经很久没见到正常人了。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人已经变得比鬼还可怕。
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九极门,唐萤。”
“任春,”少女也干净利落报上自己的姓名,只是后一句有些迟疑道:“黑水泽。”
唐萤一愣。九极门是正道翘楚,做为齐下子弟自然对正派宗门如数家珍,对魔修邪宗恨之入骨,两者都是必需倒背如流、铭记在心。
南芦的邪术世家家主,那位合修期大能,记得是叫任时生吧。
任春也不掩饰,直接撸起右手衣袖。少女纤细的皓腕上一圈双头蛇银环栩栩如生,那蛇头上镶着红玛瑙,蛇身上则系满了指头大小般的精致银铃铛,样式奇丽诡异,明显不是正教的东西。
“这叫九转七魂铃,是用黑蛟骨漆银制成,可以扰乱阴气,让鬼暂时无法聚魂,是我爹年轻时用的法宝,方才我就是用这个救你一命。”
在她几番动作折腾下,那铃铛却静得出奇,似是被抽去声音,想来是某种具有灵性的护身法宝。
唐萤立刻明白为什么此女初入此地却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