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突然被一股冰凉紧紧裹住,心如擂鼓。在这匆忙奔逃的许多时日里,从未有人愿意主动牵起她的手,陪她一同奔跑,不问归途。
奔走了好几条街巷,跑出了清河镇,入了伽蓝山,那身后紧紧跟随的身影终是甩掉了。崇山峻岭,茂林修竹,蓊蓊郁郁,遮天蔽日,清风徐来。
穗禾将手头东西随手往地上一扔,靠在一棵大树上,呼呼的直喘粗气,她正要抬手,却发现她的手还被君如玉紧紧握着。
君如玉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瞧,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手,侧过身去:“冒犯了。”而后不知不觉爬上红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松开手的那一刹那,他竟然有些舍不得。
穗禾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安放,她笑了笑道:“本就是我抓着你跑的,说起来是我冒犯了才对。”她背过手有些无措的扣着那松树凸起的粗糙树皮。
“对了,那人是谁呀?怎么你一见着他就跑呢?”未免尴尬,君如玉忙岔开话题。
“哦~你说那个人呀,他是伽蓝山这一片的山老大,名叫柳如烟。”
柳如烟三个字一出口,君如玉的身体突然颤抖,这是在强忍笑意呢。穗禾明白君如玉此刻的感想,她第一次知道柳如烟这个人的时候可比君如玉这会的反应大多了。春雨如酒柳如烟,多么诗意的名字,谁能想到一个五大三粗模样的壮汉,居然有这样一个文邹邹的名字。
“那他为何要追你呀?”君如玉花了好一会平复下来心情,继续问道。
“唉…”穗禾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穗禾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回忆起了她和柳如烟相识的经过。
穗禾自小就生活在伽蓝山,摘野果,打野味那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就有那么一日,她在深山里搭好了陷阱,等着猎物入套,没成想,猎物没等来,等来个人。
天罗地网从天而降,柳如烟躲了过去,可穗禾怕猎物逃跑还设了后手,飞镖从树后而来,柳如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就要射中他。说时迟那时快,穗禾从一旁飞身而出,抱着柳如烟退到了一边,完事自己还摔了一跤。
这人实在是太沉了,穗禾倒在地上就这么一个想法,而后她便匆匆离去。就是没想到她这么一救,就惹上个山大王,三天两头就在伽蓝山外头晃荡,等着穗禾。
好在穗禾的住所在伽蓝山腹地,深山密林,野兽出没,柳如烟压根就找不到她。不过穗禾总是要出门的,这不,某一天就给柳如烟和他的一帮小弟给拦住了。
“姑娘,我终于等到你了。”柳如烟一身光鲜亮丽的锦缎衣裳,笑嘻嘻的模样,“在下柳如烟,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穗禾背着竹篓,抬头左右看了他一眼,柳如烟?她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柳如烟反倒是习以为常,由着穗禾笑完。笑了太久,笑得肚子都疼,她揉着肚子,道:“陷阱是我弄的,救你是应该的。”
“不不不,姑娘还是救了我的。”柳如烟忙摇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在下决定以身相许。”
“噗…”穗禾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住了,她连连摆手,“别,千万别,柳公子,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以身相许实在犯不着。”
“实不相瞒,我对姑娘一见倾心。”柳如烟突然抓起穗禾的双手深情款款的看着穗禾。
风突然吹气,树叶纷纷扬扬落下,似漫天绿色雪花,不远处是潺潺溪流,如诗如画般的美景。柳如烟深情款款的目光,感动的两边的小弟们一个个给他加油鼓气,给穗禾施压:“答应他吧…”
可…他这个模样,穗禾实在是不感冒呀,她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发现这个柳如烟劲挺大的,她吸了吸鼻子,脚下用力一踩,柳如烟吃痛,这才松了手。趁着这个空隙,穗禾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看着穗禾远去的背影,柳如烟抖着脚,仍然是痴迷着的,这背影真潇洒,我喜欢。“哎呀,忘记问她叫什么了!”他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边上小弟们面面相觑,他们老大怎么突然有点傻。
☆、新衣
湛蓝天空,几缕薄薄的白云随风飘去,遮天蔽日的树木亦随之舞动。穗禾将那被风吹乱的发丝捋了捋,有些无奈的耸耸肩道:“他拦住我的那条道是去清河镇最方便的路,每每我去清河镇总能瞧见他带着一帮小弟守在那,初时还能与他好好说上几句,他这人也还不错,可后来有一次直接说要娶我回家,那我只能见他一次躲一次了。”
她笑着侧过身来看着一旁的君如玉,他听的认真,脸上含着笑意,似三月春风,温暖人心。“这柳如烟还真有意思。”君如玉依旧紧紧抓着手中沉甸甸的包裹,半分不曾松手,也不曾放下。
梧桐树形成了天然的绿色巨伞,在这把伞下,两个白色的身影,一个靠着树干,一个站着,他们相视而笑,不见伞外风雨,本该五月才会绽放的梧桐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伞内是淡紫色的花雨,宛若天成绝世的画。
雨突然就下了起来,就和他们初见的那个晚上一样,瓢泼似的大雨倾盆而下,便是再浓密的树荫下也开始淅淅沥沥的。倾盆大雨伴随着的却是外头烈日骄阳,这是一场太阳雨。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小昙该饿了。”一时开心忘形,忘记了时辰,突然下起的大雨提醒了穗禾,她已经耽误够久了,要是再不回去,小昙可能就要掀屋顶,拆家了。
想着她拿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往雨里冲,君如玉一把拉住了她,道:“这一时半会也不要紧吧,你看雨这么大,不如等一会?”
穗禾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不行,不行,不能饿着她。”
君如玉看她这样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解下了自己的大氅,将包裹绑在了身后,而后双手撑起他胡雪白锦缎大氅,遮过了他和穗禾的头顶,那泼天的雨水就被这大氅挡去了大半。
穗禾一下子愣住了,这料子,这绣花,这暗纹,这做工…君如玉就这么拿来挡雨水了。看她呆愣的样子,君如玉笑意不减,提醒到:“你不是着急回去嘛?走吧。”
“哦…”就这么鬼使神差的,穗禾紧挨着君如玉一起趟过湿漉漉、泥泞巴巴的山间小路,走过满是青苔小草的地面,洁白如雪的衣摆都沾上了点点污泥。那距离特别特别的近,近到她可以清晰的听见君如玉心跳,还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气吹在额头,暖暖的。
一路上,穗禾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果然是好衣服,都不怎么漏水,比雨伞都要好用。
还没进屋,老远就听到屋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那一刻,穗禾的心凉了一大半,小昙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呀!她赶忙将东西随手放在屋檐下,冲了进去。
意料之中,一片狼藉。屋里的盆栽花卉七零八落,被子一塌糊涂,碗筷落了一地,好在都是木头的没碎,窗前的待宵孔雀还是绿意盎然,完好无损。小昙一脸不满的坐在最高的柜子顶上头,魇兽躲在床头一角,瑟瑟发抖。
魇兽一见着君如玉就飞奔着跑了过来,在他身上左右蹭了蹭,小昙就那么看着,一边看着一边舔了舔自己的小兔爪子。穗禾忙小跑过去,伸手要去抱她,可小昙脾气上来了,背过了身去,不理穗禾了。
穗禾已然习以为常,熟练的从怀中掏出一颗灵芝,在小昙身后左右晃来晃去,果不其然,小昙立刻就回了头,一爪子过来,灵芝就到她掌中去了。
哄好了小昙,穗禾这才开始收拾这满室的狼藉,她不气也不恼,这么些年都是这样的,小昙偶尔就是这般不受控制的破坏东西,穗禾想她这么爱吃灵芝,多半和这个有点关系。
君如玉也不闲着,将湿漉漉的大氅挂在了架子上,就来帮穗禾了。外头的太阳雨还在下着,没有半分要停歇的迹象。
不消多久,屋子也就收拾好了。穗禾这才将那大包小包拿了进来,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一摆放好。看见君如玉紧紧拽着个包裹不放手,穗禾有些好奇的问道:“里头是衣裳吧,怎么不拿出来呢?”
“对,”君如玉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穗禾,“你试试看。”说罢领着魇兽出了门,还顺道将门给带上了。
君如玉站在屋檐下,背手而立,如松如柏,看着渐渐转小的雨,他可以想象穗禾拿到衣裳的开心模样,嘴角不自觉的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