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似热闹非凡,盛大恢弘的宴会,其实最是无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尽是些虚假的恭维之辞。
宴饮过半,自有祝寿曲目。清泠的琴音似一柄锋利的小刀划破这无尽的热闹,众人瞬间安静,聆听琴音。一群翩翩如雪的仙女们随着琴音一同飞进了九霄云殿。
众人沉浸在音律舞蹈之中,润玉亦然。那翩翩起舞的女仙们如何的温柔婉转,长袖善舞,他并未在意,反而是微闭双目,聆听曲中之音。其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他仿佛回到了凡世之时,他与穗禾夏季采莲,品酒赏花,是如此的悠闲自得。她该回来了。
润玉正想着,原本松沉旷远之音陡然拔高,纷纷落花从天降,在一众雪白的女仙中,一抹红色丽影飘然而现,好似皑皑白雪之中的一点红梅,凌霜傲雪,润玉慵懒的眸中瞬间星辰璀璨。
漫天花雨,清颜红裳,青丝墨染,羽扇飘逸,凌波仙子,美的如同一场梦境。花雨之中,穗禾低眉含笑,眼波流转,羽扇半遮颜。红袖一扬舞轻灵,身轻似飞燕,体软如云絮,双臂柔无骨,腰肢温更柔,步步舞生莲。好似花间蝴蝶舞,山间清水流,桃花扇底风。
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月下仙人惊叹不已,连连称赞,说是许久未见如此精妙绝伦的舞姿了。坐下海国皇子,青丘狐仙,瀛洲帝姬…无一不停下手中杯箸,目光紧随红衣而动。高台之上的润玉,如饮琼浆,回眸一笑人已醉。
一曲舞罢,穗禾立于大殿之上,手持羽扇,巧笑嫣然:“穗禾恭祝天帝陛下福禄欢喜,长生无极。”
润玉缓缓走下九霄云台,他微微低头,看向穗禾,眉眼之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温凉的手掌搭上了穗禾的手,他牵着她,带着她一步一步,一起踏上那至高无上的九霄云台,坐上那只有天帝天后才能荣登的龙座。
穗禾离开九重天也已百年,时过境迁,那些个流言蜚语也渐渐消散,她再不会让任何人欺侮到她的头上。
九霄云台之上,润玉紧紧握住穗禾的手,另一手高举酒盏,笑着对诸仙道:“今日,天妃娘娘回来了,本座十分高兴,且与诸仙共饮此杯。”
台下诸仙齐齐拿起酒盏,道:“恭喜天帝陛下,恭迎天妃娘娘。”
筵席又复热闹喧哗,润玉的手半分没有松开过,他生怕一放手,眼前人就消失不见。穗禾看着台下诸仙,笑了,今日才是她真真正正重返天界的日子,从此以往,她将与心爱之人一起,看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邝露自历劫归来后好似变了一个人,她还是璇玑宫的仙侍,每日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后,便会前往冥界忘川彼岸,奈何桥边,她什么也不做,就在奈何桥头枯坐着,看着涓涓忘川水。此刻她正规规矩矩的坐在父亲太巳真人身旁,看向高台之上依旧俊美无双的那个人,却再无昔日的缱绻情深。她终于能理解润玉对穗禾之心,润玉很幸运,穗禾是仙,可以与他寿比天齐。而她前往冥界,三生石,奈何桥,遍寻六界却再没寻见那人的半分影子,好像世间从未有过那么一个人。
魔界前来参宴的是魔族公主卿天,是她主动要来的,只因昆仑墟前来天界祝贺的是长泽上仙。筵席上,她心不在意,四处寻找着长泽上仙的身影,终于在鲛国皇子的邻座看见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天界宴会,她不敢太过放肆,正想着偷偷溜过去,却发现长泽上仙正与邻座一个女子有说有笑,那神情目光温柔至极,一如她初见长泽上仙时。
他从未对她如此笑过。嫉妒就像蔓草一样疯狂滋长,占满了她整个的心,她满心妒火,眼神如刀,刀刀割在那女子身上。
接下来让她更为崩溃的是,长泽上仙竟然牵起那女子的手,十指相扣走到大殿中央,朝着天帝天妃行礼道:“长泽恭贺陛下千秋华诞,福寿延绵。今日适逢天帝陛下华诞,天妃娘娘又归来,可谓双喜临门,长泽与纯希在此也想沾沾天帝陛下和天妃娘娘的喜气,想请天帝陛下与天妃娘娘准予昆仑墟长泽前往冥界提亲。”说罢,他与纯希对视一眼,眸中满是深情。
☆、如酒
长泽上仙与纯希鬼姬十指相扣,纯希一身烟灰色的衣,发间一枚石清琉璃簪,那是昆仑墟青鸟一族的定情之物,她的一颦一笑都温柔可人,好似一只无害的小灰兔。云蒙水雾般轻柔的声音道:“纯希与长泽,两情相悦,母帝并无异议,还望天帝陛下与天后娘娘首肯。”温柔似水,却不卑不亢,柔中有刚,想来也是个奇女子。
两情相悦,难能可贵。润玉看了一眼身侧的穗禾,笑道:“好一个两情相悦,既然冥帝已经同意,本座与天妃岂有反对之理呀。”
“正好本座于上清天来时,带来一朵云浮花,便赐予你们二人,做新婚贺礼。”穗禾抬掌,一朵云白的花浮现在她的掌心。此花只有上清天才有,是世间难得的仙品。
“谢天帝天妃。”长泽与纯希收下礼物,行礼谢过,便相携回到自己的位置。
卿天看着他们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样,掌心的白骨鞭蓄力已久,对准纯希就要挥去,一旁的棠樾见状连忙制止,气得她瞪了棠樾一眼就跑了出去。
“天帝天妃见谅,卿天姐姐她喝的有点多,棠樾去看看她。”棠樾拱手行礼便追了上去。
魔界公主卿天倾慕昆仑墟长泽上仙的事,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一下子长泽上仙就要与冥界鬼姬联姻,她气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众仙不过稍愣了一下,而后继续推杯换盏。
看着卿天与棠棣一前一后的出去,润玉饮下一杯碧玉琼酿,看了一眼身边的仙侍青月,他立刻会意,悄悄的跟了上去。
卿天与棠樾他们并未走远,就在离九霄云殿不远处的撷芳园里,那里开满了七色花,花丛中卿天闷闷不乐,责怪着棠樾,为何要阻止她。
“卿天姐姐,万不可鲁莽,现在的大伯已经不是当年的大伯了,他现在一心只有天妃。当初母神去求他放过长芳主牡丹,他都态度淡然,不理不睬。你方才若直接挥鞭打上去,无异于向天界宣战。”
卿天不可一世嗤笑一声,道:“宣战就宣战,母君本就陈兵忘川准备动兵,我堂堂魔界还会怕了这区区天界不成。”说罢一白骨鞭甩在了身旁的七色花上,七色花瞬间化作了齑粉。
“话不能这么说呀,卿天姐姐,要知道那女子可是冥界的鬼姬,将来可能要继任冥帝的,单是天界可以不怕,可若天界与冥界联军,魔界此时准备尚不充分,未必对付的过来。”
“诶…”卿天叹了口气,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白骨鞭,拍了拍棠樾的肩膀道,“小鹭,还是你好。走,陪姐姐喝酒去。”
看着熟练的搭在自己的玉手,棠樾无奈的勾起一个笑,道:“好啊,只要卿天姐姐喜欢。”
一个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一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宴饮结束,若梅便领着穗禾去了红翎宫,那是润玉趁她不在时,为她兴建的宫殿。红翎宫,她喜欢这题名,她爱红色,红色耀眼夺目,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外室待客茶具桌几,书架盆栽无一不全,偌大的铜雀盏内燃着长明火,透亮又温暖。内室锦兰豆杉雕花的梳妆台,与之配套的锦兰豆杉鹇鸟纹床榻被水蓝色的纱幔围住,边上孔雀翎纹银香炉燃着淡淡的优昙花香。
穗禾去凌云汤泡了许久的温泉,洗去满身的疲惫,着一身胭脂红锦云绡罗的寝衣,光着一双玉足,侧躺在云锦被上,不知不觉穗禾便有了些困意,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润玉负手静悄悄的走近,只见水蓝色帷幔后卧榻上的玲珑有致的身躯,那是他日思夜想之人。他轻轻撩开帷幔,只见穗禾睁开朦胧星眼,笑意盈盈,云鬓不整,花容倦淡,胭脂红的寝衣松松垮垮,明媚春光乍泄。
润玉轻笑着坐在穗禾身旁,一阵清风过,扬起水蓝色的帷幔,朦胧月色之下,卧榻之上的人儿,越发诱人。穗禾身上自带一股昙花幽香,比香炉的优昙花香更甚,让人沉醉不可自拔,情不自禁,润玉俯身下去,正要吻上那日思夜想的诱人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