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穆凡,看看母神手里的是什么呀?”穗禾拿着秋麦在穆凡眼前晃悠着。穆凡这名字是润玉所起,天子穆穆,重识于凡,其意不言而明。
可是,穆凡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根本没有理睬穗禾,穗禾觉得有些不对劲,伸出手在穆凡眼前晃了晃,他还是没有反应。
穗禾中指与拇指相靠,反手一道橙红的光附在穆凡的双目上,他哭了起来。这几日,穗禾仙法修为大有精进,她能感觉到体内神魄正在慢慢生长,简单的仙法都可以使用了,她只当是萆荔草的功劳,殊不知那是润玉半身修为的作用,润玉没有提及,她自然无从得知。
这一探,穗禾才知道,穆凡的双目压根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他这是先天眼疾。穗禾颓然的坐下来,手中的秋麦落在了地上。一个瞎子,就算是天帝长子,就算是带祥瑞降生,又有什么用!只会惹来众人非议,还不如不要!
那一瞬间,穗禾的手已经搭上了穆凡的脖子,刚刚还哭泣不止的穆凡,突然就笑了。穗禾瞬间清醒过来,温柔的将穆凡抱了起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抽了一根秋麦,放在了穆凡手中。
☆、合谋
穆凡张开小手,紧紧握住了秋麦,咯咯笑着,那一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却依旧睁得大大的,亮晶晶,仿若与常人无异。
穗禾看他这个样子,轻声叹息,无不心疼可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婴孩嗜睡,没过多久,穆凡便沉沉睡去。穗禾轻轻抽着穆凡手中的秋麦,哪知这小子还不乐意,拽着秋麦,翻了个身,还将被子踢了。
穗禾为他捏好被子,抚上了他的眼睛,轻声道:“儿呀,母神对不起你。”穆凡双目现在是看不出来什么,时日久了,一样是人尽皆知,在此之前,她必须做些什么。
九重天,宾客往来如云,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人一多,往来也就混杂,出入也就不会那么惹人注目了。穗禾哄着穆凡入睡后,便只带着若梅一人出门去了。
流风惨冽,素雪飘零。玉群峰的枫叶越发红艳了,好似鲜血一般,凛冽的寒风刮过,吹乱了一树秋叶,也割得人脸生疼。穗禾将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还是觉得手脚冰凉,仙法微弱就是这般吃亏。
不像那个气定神闲慢慢悠悠走过来的人,单薄无比的鲛绡华裳,寒风却从未入他体,只在他身边打着转儿。
一阵又一阵的风刮过,穗禾冷的直搓手跺脚,而她身边的仙侍若梅,眼神迷离,定在一旁。穗禾接住了一枚从树上吹落的枫叶,转身看着泠风,轻笑道:“风神殿下今日又有兴致来这赏枫叶了?”看见他,穗禾心中那是一个怒火中烧,若不是泠风让她忆起往昔,又迫她入蜃境,她怎么可能会早产,穆凡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现在,她不能发作,还得笑着与他说话。她迟早会收拾泠风的,还有他那自以为是的母神。想着,手中的枫叶已被揉做一团了。
“如此美景,不赏可惜了,你说是吧,穗禾公主?”泠风并手行礼,抬眸笑道。在蜃境里,入境者心之所想,心之所惧,会一一展露眼前,穗禾竟还能如斯淡定。
润玉明知穗禾是中了蜃境,明知就是泠风所为,却没法治罪于他,只因蜃境无形无踪,丝毫没有把柄可抓。但他也不可能由着泠风像以前一样在天宫自由出入,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者。不过,摆脱这些监视对泠风而言,轻而易举。现在,润玉的人还以为泠风好好的待在寒涤宫里,看着天河发呆呢,殊不知从穗禾出璇玑宫时起,他便一路尾随着过来了。
“那倒是,如斯美景,却有人偏要煞风景呢。”穗禾摊开掌心,轻轻一吹,红叶落在白雪地上,好似白绸滴血。
泠风自然知道穗禾说的是他,可若穗禾不想与他谈,她没必要避人耳目跑这么大老远来。他直入主题问道:“穗禾公主,前尘往事真的就是过眼云烟了,你难道不恨吗?”
风呼呼的刮着,实在是太冷了,穗禾不停的哈着气,搓着手,吸了吸鼻子,无奈道:“泠风殿下说得倒是轻飘飘,我怎可能不恨?可现在的我,连这普通的寒风都抵挡不了,谈何其他?你和你母神做这许多,无非就是看到润玉对我青眼有加,你们就希望我想起一切,与他决裂,最好是趁其不备,杀了他,而后你们好坐收渔利,对吧?”
泠风抬掌在穗禾眼前划了几下,一股暖流包裹住了穗禾,他笑道:“穗禾公主真是一语中的,可这想法不是被公主给瞧出来了吗?”
原本穗禾还裹着斗篷瑟瑟发抖,泠风比划了那几下,她就不觉得冷了,她看向泠风,道:“你们无法对付润玉,我也不是傻子。既然你们想要九重天那个宝座,而我想要的是报仇雪恨,咱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
“好个各取所需。”泠风哈哈大笑,“穗禾公主如是说,可是有了什么好计策?”
“所谓独木难支,润玉之所以能稳坐高位,是因为他的背后有花界、昆仑、水族、鸟族…这诸多的支持。便是真的要了润玉性命,你登位而上,也难以服众。”穗禾不紧不慢的说着,“若是将他背后倚仗一一剪除,你就能毫无阻碍的登位,不是吗?”
“话是如此,可如今穗禾公主你有了小殿下,怕是不会愿意助我登位吧?”
梨花雪卷着红叶纷扬而下,落在了穗禾殷红的斗篷之上,她抬臂抖落了雪花红叶,凝眸道:“为表我合作之心,我会断了我儿继位之可能。”穆凡天生眼疾,自然是无法登位的。
此话深得泠风之心,他不自觉的抿嘴笑了,而后问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就是不知穗禾公主打算从谁下手?”
他那溢于言表的喜悦,穗禾尽收眼底,不禁冷笑。如此简单一句话,真假未辨,他便如此开心,可见是个无甚谋略之人,也不知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让他有争天界至尊之心。
穗禾从怀袖中拿出来一枚秋麦,就好像讨论一会喝什么茶一样,轻飘飘的道出了两个字:“花界。”
六界之中的花草皆倚赖花界,花界集天下奇花异草于一处,万花盛开,争奇斗艳,芳香四溢,尽态极妍。
赋菊居是寿客芳主的居所,竹篱笆的围墙上爬满了朝颜花,紫色粉色的花朵儿挂在上头,争相斗妍的开着。篱笆院子里的千姿百态的花草一簇又一簇,花开繁茂,芳草葱荣,树蔽天日,一道青石小径蜿蜒芳香之中。
群芳中,巨树下,一隅居室掩映其中,不大不小,门口悬挂着几盆含苞待放的粉葵菊,既有菊花本身的孤傲自赏,又多了些牡丹的雍容华贵。
寿客芳主女隐此刻正坐在居室前的小桌上,她的面前摆着一套岁寒三友的茶具,一个茶壶,两个杯子,杯里茶水还冒着热气,而她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女隐姐姐,女隐姐姐~”老远就听见姜花芳主云姜的声音,女隐一挥衣袖,那些待客的茶盏赫然换上了一副新的君子兰茶具。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女隐,一见着云姜来了丝毫不吝惜她的笑容,眉眼弯似新月,为她倒上了一杯茶,道:“什么事呀?走的这般急匆匆的,都出汗了,喝杯茶,缓缓。”女隐温柔的笑着,如三月春风,将茶水放在了云姜的跟前,掏出绣帕为云姜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云姜平日里没事就爱往女隐的院子里头跑,赏赏花,喝喝女隐泡的茶,或是与她下下棋写写字什么的。女隐是花界里少有的不在意出身的人,对她亦有知遇之恩,她自然对女隐敬爱有加,最重要的是,在云姜心中,她早把女隐看作是亲姐姐。
“还不是因为穗禾娘娘生下了祥瑞之子的事,天帝大宴天下,咱们花界礼虽去了,可人还没到,天界都谴了好几波人来请,可长芳主还是迟迟不动身。”云姜无奈的耸耸肩,喝了一口茶,入口微微苦涩,过后却有丝丝甘甜,清香入鼻,沁人心脾。
女隐听言,轻笑道:“长芳主还是老样子,走吧,我们一起去劝劝她。”
“我都不想去劝她,她总是这样子,分不清轻重缓急,即便咱们花界与穗禾娘娘有怨,可这般行事,便是驳了天帝的面子,除了她心里舒服点,这对花界没有半分好处。”云姜头都大了,她们这位长芳主,眼里真是除了锦觅,没别人了。云姜嘴里是这么说着,可还是跟在女隐身后一起去了储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