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么件肥差官吏们是挤破头也要争取到的,但自打见识到端惠帝惩治贪官的铁血手腕后,个个明哲保身,短时间内不再动歪脑筋。
“皇上,臣以为礼部尚书江大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乃都御史的不二人选哪。”兵部尚书胡铎提议。
端惠帝思忖着,江砚这人的口碑不错,但行事过于耿直,说好听点是铁骨铮铮,说难听点就是个二愣子。
不懂变通,死板,不适合。
贪官污吏固然可恨,但要是一锅端难以短期内填补空缺,两败俱伤。这样的亏吃过一次就够了。
几位大臣见端惠帝沉吟不语,以为他心中已有定论,便不再多言。
正在此时,一袭绛色官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御书房外,来人的鞋底轻软,宫靴乌沉而干净。
“皇上,方公公来了,说是有要紧事儿。”
“让他进来。”
方如海进门甩袖请安,端惠帝直接问什么事。
他道:“回万岁爷,是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在御花园闹起来了,容妃摔了个跟头流了好些血,想请您过去一趟。”
又是女人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容妃就是万守冲的三女儿,这三个月以来,端惠帝几乎是夜夜宿在她那儿,给尽了她恩宠。
一则是为了安抚万守冲这只老狐狸,另一方面就是容妃年轻貌美,国色天香,像极了年轻时的万娇容。
和她呆在一起的时候,端惠帝便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自己当太子的时光,那时皇后冷艳却随和,万娇容娇媚又青涩,而他呢还是个清贵长情的太子殿下。
“知道了,朕一会儿便去。”
“是。”
方如海鞠身往外退,他颔首低眉,腰间玉带系的端正,帽檐与眉间的距离像是经过精密的计算,每日分毫不差。
足以看出此人做事一丝不苟,且有颗持之以恒的心。
“方如海别急着走,你先过来。”
方如海微顿,依言上前几步。
端惠帝打量着他,“你在慎刑司有三年了吧?”
“回万岁爷,奴才在慎刑司当差已三年有余。”
“还习惯吗?”
方如海惶恐,“能为万岁爷分忧奴才求之不得,不敢有别的心思。”
端惠帝含笑:“朕不过就是问问,你不必如此慌张。你在朕身边也伺候了些年,朕还不知道你是哪儿里人,听你的口音....像是南边的?”
他胡乱猜测,这太监说话阴阴柔柔,像是江南水乡嗲声嗲气的女子,又进宫多年练得一口地道的官话,哪儿还有甚么口音。
可话落到方如海耳朵里,那可大大不一样了。
他被端惠帝发配到慎刑司三年多,能近身伺候的次数屈指可数,要不是他内心坚定,厚颜多思,估计早让李闻和给怼死了。
久旱逢甘霖的抬头,“回万岁爷,奴才....奴才确实是南方人。”
“来京城前不曾见过雪吧。”
方如海冒着欺君之罪重重点头。
话已至此,旁边围观的大臣们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端惠帝这是打算让方如海这个太监当都御史啊,这怎么行!
“皇上,臣有一门生,谦虚好学,恪守本分又吃苦耐劳,且是今科殿试前三甲之一的探花郎,沉稳可靠,不若便让他来做这监察御史吧?”
端惠帝抬抬眉,“既然是柳相的门生,那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都御史责任重大,而那位探花郎年纪尚轻,资历浅,怕是难以担此重任。”
柳丞相急着张口,端惠帝截下他的话头,笑眯眯道:“无妨,年轻人多锻炼锻炼也是好的。那朕就封他为副都御使,辅助协同都御史一同前往灾地监察。”
端惠帝这算是给足柳丞相面子了,柳丞相语塞,黯然神伤。
“方如海,有一事让朕颇为忧心,你可愿为朕分忧解难?”
方如海心中窃喜,他已经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端惠帝的打算。
果然与他料想一致:“北边的宜县雪灾,朕派遣六皇子前去灾地赈灾,还需一位都御史辅助,你可能胜任?”
端惠帝微顿,口气骤冷:“朕丑话说在前头,都御史是朕的耳目,需得替朕监察官员,蒙蔽圣听、贪污受贿乃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若让朕听到半点关于都御史的不轨之事,朕.....定判斩立决!”
这番威吓令方如海心惊胆战,却也令他热血沸腾,倘若他将这件事情办好了,那升任东厂厂督不就指日可待了!
他定定心神,当即表明决心,掷地有声:“还请万岁爷放心,奴才方如海便是将命都豁出去,也定然会将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妥妥当当的!”
在场之人,除了端惠帝和方如海,其余人不是如丧考妣,就是愤然不屑,一个阉宦就不该抛头露面,老老实实在宫内伺候人就罢了,现在居然插手起了国之大事,这之后方如海岂不是更加得意忘形,恣意妄为了。
第56章 有喜
最初的热情冷却下后,方如海有些后悔了。
他这一去远离京城少则月余,多则半载,这意味着自己要和楼清莞分离好些时日。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不应拘泥于儿女情长。
但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该如何聊表相思之苦?
“方公公留步!”
来人气喘吁吁的赶上,方如海诧异侧目,“胡大人?”
兵部尚书胡铎抹抹汗,“方公公健步如飞,本官这把老骨头都要赶不上了。不知公公这是要去哪儿啊?”
俩人相互寒暄了几句,胡铎才切入正题。他道:“方公公,你此次随同六皇子一块儿去宜县可得小心哪。”
方如海听出话里有话,不禁问:“咱家愚笨,胡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罢。”
胡铎拈这须子,两眼精光。“方公公,你和六皇子可有交集?”
方如海摇头,他虽常年在宫内走动,也只远远的见过那丑皇子几眼。
胡铎见状,压低了声音道:“方公公,你我同为将军办事儿,本官也不想看你蒙在鼓里。这位六皇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和他北上的这一路可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哪。”
这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么。
“胡大人,咱家听说望春楼又出了几样菜品,还有新进的唱小曲儿的美娇娘。不知胡大人能否赏光,与咱家一道去喝几杯?”
胡铎笑了笑,“能和公公一同喝酒,实乃本官的荣幸,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走!”
俩人勾肩搭背的出宫,直奔最负盛名的望春楼。
要了间格局最佳,视野开阔的雅间,屏风后琴音袅袅,歌声绕梁,婉转如黄莺。
酒杯清脆的碰撞声,胡铎豪爽的一饮而尽。“好酒啊好酒,不愧是一两千金的沉香醉啊。”
“本官今儿可真是让公公破费了。”
方如海用帕巾点了点唇边的酒渍,“胡尚书哪里的话,你我同朝为官又皆为将军效力,若不是先前有事儿耽搁了,咱家早该请你这顿了,说来还是咱家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哪。”
胡铎大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公公太客气啦,太客气啦。来,咱们再碰杯。”
不轻不重的两掌拍得方如海抖了抖,将将稳住手,俩人杯口轻轻碰了碰。
胡铎一顿饭吃下来插科打诨,左顾而言他,若不是他这张脸货真价实,方如海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冒牌货,堂堂正三品的官员,不至于到他身上骗吃骗喝吧。
“方公公,你怎么不喝啊,再不喝这一坛好酒可就要被本官喝完了啊。”
“哎呀方公公,你这样小口小口的喝能过瘾吗?来来来,本官教你如何喝酒!”
胡铎一把夺过方如海的酒杯,从旁摸了个盛饭的大碗,哗哗倒满了便甩到他面前。“这样喝才过瘾!”
方如海拾过帕巾擦掉脸上的酒,皮笑肉不笑:“胡大人,你醉了。咱家送你回府吧。”
胡铎不赞同的摇摇头,醉眼朦胧。“回什么府,本官可是号称千杯不倒的酒仙!方公公你快喝啊,喝完了本官就把那丑皇子的底儿全给抖了!”
方如海压压嘴角,慢条斯理的呷了口。
胡铎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忽然揪住他脖子,一大碗酒叽咕叽咕的往他嘴里灌。
方如海眼珠蓦的瞪大了,情急之下直接抄起手边的瓷盘,不由分说的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