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A市的高铁上,信号不太好。”她踌躇了一下,告诉他,“我今天,回了趟家,回去跟妈妈说了些事情。”
迟恕愣了好半天,脸色微冷。她又回F市了,他却不知道;之前给她发过微信,她对自己的行踪也只字未提。还有,有什么话不能打电话,非要她当天来回去跟妈妈说?
“你回家了,今天不用上班吗?”迟恕虽然忙,还是常常一大早过来接她一起去公司。他记得,只有今天,他早上有个重要的会,才没有和她一道上班。一眼没看住,她就跑了。
“我……辞职了,本来想回来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的。”信号不好,她喂了几声又说,“我还有半小时就到A市了,我们见面谈好吗?”
迟恕突然感到紧张,她语气那么郑重,他不知道她想跟他谈什么。他是她男朋友,还在一个公司上班,她却一声不吭地辞职了,她说是惊喜,难道不是惊吓吗?
幸亏他打通了这个电话,幸亏她说她马上回到A市了,不然,迟恕想想就觉得后怕,脊骨发凉。如果她辞职跑了,再一去不回,他这会儿上哪儿去找她?
迟恕是个不善表达情绪的人,虽然心潮起伏,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只说了句:“好,还是我去接你。”
深夜,迟恕把纪千尘接回住处,他板着脸的样子有点吓人,纪千尘也没敢乱说话。
进了门,迟恕冷淡地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她开口,为今天的事做个合理的解释。
纪千尘最怕他生气,他一绷着脸,她脑子就会打结,语言能力从70分下降到50分。
她像准备供认罪行的犯人一样,老实地坐在他对面,缓缓开口:“额,你觉不觉得,咱们像地下情似的日子,过得有点腻了。跟公司的朋友不能说,说了怕违反规定……”
“所以呢?”他急迫地打断她的话,心已经沉入了冰窖里,“你厌倦了,不想玩下去了,想分手了?”
他十指交叉,死死地扣在一起,手背上隐现着青筋。他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委屈,这一次,他尽力了,却还是等来了这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纪千尘愣了愣,对上他漆黑冰冷、寒潭似的眼眸:“所以……我们结婚吧。”
“……”这次,换迟恕怔在那儿,不知惊喜与意外哪一个更多。
清俊的眉眼一动不动,一会儿,浓密的睫毛带着慌乱地颤了颤。事情反转得太快,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说什么?”他起身,猛地捧住她的脸,仔细地确认着她的眼神,“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她的表情很认真,却看不出那种准备结婚的喜悦,反倒,似有几分沉重。
迟恕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快让她磨死了。
纪千尘转身跑进卧室去,拿了个本子出来,放在茶几上。迟恕低头看了一眼,是她的户口簿。
“你说,只要我愿意,你会做我老公。迟恕,我愿意,我想穿上婚纱做你的新娘,这是我很多年前就有的梦想。我也一直害怕……怕这是我的痴心妄想。”
眼泪簌簌地落下,那是她不为人知的心事。这心事担得久了、累了,她现在想有个人分担,想和他共同进退。
“我把它交给你,如果你看了,还愿意娶我,我们就结婚。”她抹了把泪,耸了耸鼻子,“如果你反悔,也不怪你,我可以走。”
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委屈兮兮地耷拉着脑袋,站在他面前:“这是我住的地方。”
若是在平常,迟恕大概要被她气笑了。可他没笑,他已经隐隐地意识到,她要给他看的信息很重要。
那是她心底里埋藏多年的秘密,那是她常常让他感觉不踏实的根源,那是关系到他们俩人何去何从的关键。
他拿起茶几上的户口本,没有当场打开。
离开时,他站在门口,深深地回看了她一眼。
纪千尘没有和他说告别的话,虽然她不知道,这一走,迟恕还能不能接受她,但她不想同他说再见。
迟恕也同样没说话,只一眼,相顾无言。
他是到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才翻开了那本户口簿。这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岑意,一个是岑意的妈妈岑静。封皮里还夹着一张领养证明。
迟恕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定在岑静两个字上,心蓦地痛了一下,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掐着,疼得他鲜血淋漓。
难怪,她从不跟他说家里的事,难怪,她从不邀请他去家里做客,难怪,五年前她要从他的世界里逃离……
原来,她妈妈是岑静。这是他一生,最痛恨听到的名字。,,,,.. .. ,,,,
第七十一章 执爱成瘾21
迟恕和岑意是同年出生的, 在他们六岁的那年, F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事发地点没有交通监控录像,也没有目击证人,肇事司机逃逸。
在那场事故里,迟恕的妈妈俞音当场死亡,而岑意的妈妈岑静在经历了那惊魂一刻, 又亲眼目睹了俞音惨绝人寰的死状后, 疯了。
从此,再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在漫长的一段日子里, 岑意总会做同一个梦。在梦中,家里的老房子还没有被卖掉,妈妈坐在椅子上, 面无表情, 如果看见人,她就会傻笑。外公在给她削苹果。
家里突然来了个气势汹汹的女人, 手里牵着个和岑意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女人进门就骂妈妈是凶手, 还说是妈妈毁了俞音一辈子的幸福。
岑意躲在门缝后面,被吓得不敢出来,她从那个女人的身上, 同时看到了读书人的优雅和居高临下的刻薄。
女人把外公给妈妈削的苹果抢过来,重重地扔在地上,指着岑静说:“俞音死了, 她连命都没了,你却还能在这里吃苹果。你既然有胆子把她推到车轮底下,为什么却没胆子承认,要坐在这儿装傻!”
岑静只会对着她微笑。
外公和女人争论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说小静害了俞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会遭报应的!”女人牙尖嘴利地问,“为什么那么晚了,她要带俞音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为什么那一带刚好就没有监控摄像?俞音对F市哪有她了解,我就不该让妹妹来这里找她。”
女人流着泪,岑意虽然打心底里讨厌她,却也从她的眼泪中看出痛彻心扉的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我妹妹,不是她?”
“滚出去!”外公很生气,“从我的家里滚出去,不许你污蔑我的女儿!”
女人重新牵住男孩儿的手,低下身子对他说:“迟恕,你看清楚,记住你眼前这个女人,她叫岑静。是她想要抢走你爸爸,拆散你的家,是她害死了你妈妈……”
“你胡说八道!”外公咆哮起来,“小静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吗?您敢摸着良心,说岑静这些年真的忘了迟毅?这么多年了,迟毅的儿子都六岁了,岑静为什么不结婚?”
外公的嘴唇颤了颤,没回答,他把一个果盘砸在地上,“啪”地一声溅起一地破碎的玻璃花。
“滚!”
女人牵着男孩儿忿忿地走了,门碰上的声音震得人心惊胆战。
岑意被这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战战兢兢蹲在门后,听见外公一声接一声地叹气。过了很久,外公自言自语似地轻声问妈妈:“这么些年了,你是不是……真的还没忘了他?要不然,为什么领养个孩子,取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也是同一个发音?”
岑静仍然默默地,看着外公微笑。
岑意也很想知道,意和毅同音,这是不是自己名字的由来。
一晃几年过去,岑意渐渐地,很少梦到那天的事。直至,她再次见到了迟恕。
魏婕去了A市上学,有一次,她给岑意看她们班的合影。岑意从几十个同龄人中,一眼看到了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魏婕说,那是她们班的班草,叫迟恕。
岑意猛然想起来了,迟恕就是妈妈出事的那年,那个很凶的女人牵着的男孩。
照片上小小的少年,星目剑眉,漆黑的眼睛沉得像寒潭里的水。他的样子和六岁时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原来,从初见的那一天,他苍白沉默的脸就被镌刻在她的脑海中,记得那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