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采薇不解,摇了摇头。
承启先生神色微顿,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住,转而正色了几分。
虽然装扮朴素,却也透露出了威严庄重,显出了“天下第一国手”该有的风范。
“其实在你同莫承学对弈之前,我便确定一定要收你为徒。”
宣采薇有注意,承启先生说的是对弈前确定,不是对弈决出胜负后。
宣采薇有些奇怪承启先生的评判标准。
承启先生接着说道。
“在遇楼之时,我惊叹你的棋力,乃是我平生所见女棋手之最,所以,向你发出内宴邀约。”
“但你没有找我要内宴拜帖,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当我在丹朱宴见到你从通过自己的实力从外宴进入内宴之时,我便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靠自己去赢得属于你的东西,在这点上,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后来,你以一挑五的冲劲儿,同刘小小对弈时的武,同宣静姝对弈时的谋,同琼酥对弈时的喜,同公孙笑柳对弈时的趣,同苍玲珑对弈时的变,你对围棋的理解和悟性远超寻常人。”
“要知,你所具备的这些特质,是一位真正有造诣的棋手必备且不可或缺的基础。”
宣采薇极少能被如此直接的表扬,更何况表扬她的人还是“天下第一国手”。
她脸上明显有几分不好意思。
然而,承启先生话锋又是一转。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我认定就是你。”
“我知,先前你同莫承学都想交手对弈那一战,我确实应允了,但如果我当时便十成十确信是你,你同莫承学便不会有那一战了。”
“但也因这一战,让我确信我要寻找的人,就是你。”
“老师您……”
承启先生最后一句话,语气虽轻,但宣采薇能感觉出承启先生的凝重。
这份凝重,让宣采薇有些恍惚,似乎承启先生并不只是想找一个关门弟子那么简单。
很快,承启先生又道。
“因为,你的勇气。”
“敢为天下先,敢为女子先。”
闻言,宣采薇瞬时一僵,此时的她,终是明白承启先生言语中的凝重。
他真正要寻找的是一位能为天下女棋手正名之人。
抑或是,为天下女子正名之人。
以一技之长,将自身推向风口浪尖,等待的或许是鲜花拥簇,更或许是千夫所指。
这是一条荆棘满途的伟大之路。
然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宣采薇心里闪过片刻地畏惧和犹豫,但很快又被心里早已发芽的树苗给扼杀殆尽,只余下久久不能平息的激荡和豪气。
承启先生的声音适时响起。
“眼下,你该明白我为何要寻一位女棋手了吧。”
“前人堆柴,只是为了等一把火。”
“宣采薇,你可愿意成为这一把火?”
那时的宣采薇,耳畔似听到了千年古钟声,带着历史的袅袅回音,一声一声涤荡宣采薇的心灵。
她瞳孔慢慢睁大,眼前似乎打开了一扇大门,一扇破开后宅的大门。
等再抬眸时,宣采薇神色清明坚定,缓缓而又执着道。
“采薇愿意。”
***
宣采薇从承启先生院子里出来后,心里还没算太平复,她方才答应了一件大事,这是第一次,宣采薇依心而动,她明白自己当时的感受。
她是想答应的。
因为,宣采薇想答应,不是贵女宣采薇,不是镇国公府嫡女宣采薇。
只是,她自己想答应而已。
这算是宣采薇第一次选择了自己想要的路,她抬手轻轻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脸上还有不太真实的恍惚。
只是宣采薇还未仔细体会这份心情,眼前就突然窜出了两道人影。
看着眼前神色犹豫,脚步徘徊,但又杵在宣采薇跟前不动弹的两位男子,宣采薇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这会,她还未同自家丫鬟汇合,谁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想做什么。
两位男子也看出了宣采薇眼里的防备,忙解释道。
“宣三小姐,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同你一起进入内宴的参赛者,我是徐列,他是林业。”
宣采薇点点头,若不是看到两人面孔有些熟悉,想起来二人同为内宴参赛者,宣采薇早就退到一个边边角角的位置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二人废话。
而且,就算不是坏人,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好人。
对于陌生人,宣采薇防备心重如铜墙铁壁。
见宣采薇点头,徐列只当宣采薇可放心说话了,脸上的笑容多了些。
但说的又是另外件事。
“宣三小姐,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我二人?”
宣采薇愣了愣,不明白徐列的意思。
见着宣采薇愣怔,徐列知道宣采薇没想起来,眼里划过些许失望,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道。
“我们之前见过的,宣三小姐许是贵人事忙忘了,就是几个月前,在遇楼,我还同你搭话来着,对了我还看了你赢走冷暖玉棋子的那盘棋,你当时留的化名是渡……”
“长安!”
宣采薇越听脸色越为惊变,瞥见徐列身后的大皇子,快速打断了徐列的话,然后也不管徐列和林业是何表情,招呼着长安就往别处快速赶去。
一边走,宣采薇一边垂头看向自己这身衣服。
她真是太失策了!
她光记着试探秦隐,怎么就忘了见过这身衣服的人比她想象的还多。
公孙笑柳和承启先生也就算了,两人也不是多问之人,即便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刚刚那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幸好她发现长安。
宣采薇决心以后少搭理这些陌生人,谁知道哪天就泄露出更多的马脚来。
大皇子被宣采薇带到了一个长廊,路上宣采薇明显是跟他心不在焉的闲扯,大皇子约莫猜到宣采薇是在躲刚刚的两人。
看着宣采薇好看的眉眼,大皇子信念一动,面具下的脸笑得有几分促狭。
果然是少年春日游。
正好宣采薇询问声音响起。
“长安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没跟淮安郡王一起?”
大皇子冷不丁脑海里撞入一张冷清的容颜,是苍玲珑的容颜,心头微跳,想起方才同苍玲珑单独相处时,自己不正常的心律跳动。
过了会,大皇子随便扯了个借口应付了过去。
宣采薇不疑有他,而且她看见长安,忽地想起今日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寻找秦隐。
宣采薇“咳咳”两声,让自己显得面无表情,对秦隐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模样,故作无意道。
“淮安郡王走了吗?”
大皇子道。
“还未,刚刚似乎是在前面的鹿鸣园。”
宣采薇心里快速记下这个名字。
“宣三小姐,有事找淮安郡王吗?”
大皇子可记得宣采薇方才对秦隐仇视的眼神,他也很好奇,二人之间是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但也有些奇怪,这怨恨好像是单方面的,毕竟先前秦隐可是为宣采薇出头来着。
秦隐的理由找的着实是好,就连大皇子都信了,没往男女之情方面想。
宣采薇赶紧摇头,还摇成了个拨浪鼓。
大皇子:……
果然是找秦隐寻仇去了!
刺激刺激!
想看想看!
大皇子感觉手里就差点瓜子果脯了。
宣采薇继续扯着话题,中间思索着找个什么借口好支开长安,去鹿鸣园寻找秦隐。
“长安,你跟着秦隐许久了吗?”
“有些年份了。”
譬如青梅竹马,大皇子心里补充道。
但宣采薇想的又是另外件事,她见过秦隐议事,却从未听过长安的名字或是见过戴着面具的男子,看来长安或许没参与秦隐谋反的事,抑或是还不是核心人物。
宣采薇心里本想打听打听白衣披风女子的事,略微思索,又觉得长安或许知道的不多。
但宣采薇抱着能打探一点是一点,便开始套起了话。
“长安,我有个朋友极其仰慕淮安郡王,只是单纯的仰慕哦,但淮安郡王性子冷漠,也不知道淮安郡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长安可能方便透露些许?你若能帮我朋友这个忙,我…我朋友定有重谢。”
典型的“无中生友”系列。
幸而大皇子“误会”的深,才未有发现宣采薇真正的意图,只不过却是聪明人想太多,想到另外件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