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吴邪把罐子重新放回床头柜上,抬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狠命按几下。他的脑海里像是有本来就缠得很乱的一大团丝线,好不容易理清楚一部分,但现在又有更乱的一堆线被绕进来,甚至还打上几个结。
外面乒哩乓啷地响起一串瓷器和玻璃碰撞的声音,吴邪抻拉了一下肩膀和后背,下床出去看。他开门的时候胖子正往一只盘子里面装烧鸡,听见开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喊吴邪:“小祖宗,我还以为你这一觉得睡到明天。来吃饭!”
吴那点点头晃去洗漱,等他再坐在茶几前面胖子已经把烧鸡和其他一些菜装好盘,在桌面上一字排开。吴邪摸一摸肚子,早饿扁了。
两人谁也没招呼,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地一顿吃,吃个八分饱之后オ顾得上说活。吴邪坐小矮凳上喝着汤,烫得呼呼吹气,但说话没有闲着。
“我昨晚做了个梦,和那个罐子有关。”他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让你非得抱着罐子睡。”胖子叼着鸡腿,“您那脑子能不能闲下来哪怕半分钟?”
吴邪摇摇头:“我梦到的东西比较奇怪,又感觉不像是梦。”
他把梦见的东西和胖子稍微讲了几句,后者手里握着鸡腿想了一会儿,道:“天真,你潜意识里其实认为这是真的吧?”他见吴邪只是埋头喝一口汤,没反驳也没说话,便又问道:“你想怎么办?”
“把它在放我旁边几天。”吴邪说,“看看之后怎么样。”
在昨夜的梦里,他发觉这些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会对他理清一些事情带来很大的帮助。之前吴邪从费洛蒙里摄取的信息,是由黑毛蛇的眼睛来记录的,动物没有思维能力,他们像是一架尽职尽责的录像机,所有看到的一切都会记录下来。不足的是这些信息仅仅是来自一个动物的视角,有些关键的东西根本记录不到。
而梦中吴邪得到的信息,明显是经过人脑整理过。虽然这也代表着其中惨杂着一定的主观性,但如果两者能够相互结合来看,未尝不失为一个能让他更全面地认识事情真相的方法。
胖子张了张嘴,可他看到吴邪脸上的坚决神色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吴邪这小子如果真的决定什么事情,基本上没有人能够劝得动,这是胖子很早就认识到的。
接来的几天里,吴邪白天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埋头整理他所接收到的信息,晚上基本上很早就进入睡眠。经过黑眼镜的训练,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可以控制自己的睡眠状态。
的确,吴邪从梦中又陆陆续续地解读到很多信息,其中当然掺杂着些没有意义的画面或者梦境,他会选择性地将其剔除。但明显是属于闷油瓶的几个梦境,吴邪却在醒来之后将其整理记录了下来。
那些梦境有些是关于闷油瓶小时候在张家时经历的,有些是关于他当时在西藏的,还有一两个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会经历的无稽梦境。
吴邪把这些梦境都写出来的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把它们记录得更生动一些。他从里面看到了自己之前没有了解过、旁人的讲述中也没有出现过的闷油瓶,后来的日子里有时候吴邪回过头去阅读它,似乎感觉到自己在和一个属于自己的闷油瓶对话,这个想法让他的心绪久久不宁。
而这一个晚上,当他面对着这个能“储梦”的罐子再次沉入梦境后,吴邪却来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
西湖。盛夏的西湖。
湖里的荷花开得很好,映日荷花别样红,碧绿的荷叶在水面铺了很厚的一层。吴邪静静地站在湖边看了一会儿,他说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好的景色,一切开始之前他是司空见惯,而现在则是根本没有办法再回去看一眼。
这样美的风景出现在这里,那他现在所处的到底是自己的梦境还是别人的梦境?
很快他的问题就得到解答。
远远地过来两个人,并肩朝吴邪这边走过来。吴邪看着他们的身影觉得很熟悉,便仔细地打量着,等两个人渐渐地走近了,他才看清这两个人居然是自己和闷油瓶。
吴邪愣在原地,直到这两个人从他身体之间穿过。吴邪转过身,目光追逐着他们的身影,他这才看见闷油瓶手里拿着一提购物袋,自己的手里也有一个,不过看起来里面的东西稍微少一点。自己,和闷油瓶,一起去买东西?
吴邪不由自主地跟上前面那两个背影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这里肯定不是现实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不可能他自己不记得。那么这个情景,是小哥的梦吗?
小哥为什么会梦到如此具有生活化的…...
前方两个人走向的目的地吴邪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他的铺子。吴邪眼见着自己推开门,他赶忙跟过去。铺子里还是很久之前的样子,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老板,但常年不在店,天南海北地追着这个追着那个查来查去。
吴邪有点怀念地四处打量一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铺子的这副摆设了。当年从长白山上回来时,他颇为颓废了一段时间,但当他重新振作起来之后便请人翻修了铺子,让其看起来气派一点。因为在那之后他吴家的堂口要靠他来撑,原本吴山居那个小破样子的确不很讨好,虽然他无所谓表面功夫,但该有的总是要有。
王盟还坐在老位置,看见他们两个人回去很自然地打招呼。吴邪跟着梦境里的自己和闷油瓶去到店铺楼上住人的地方,看见闷油瓶熟门熟路地打开自己的冰箱,把东西都归置好。
小哥这到底是梦到什么了?吴邪靠在门框上看着梦境中的两个人,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直到对面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闷油瓶把一个苹果削好递到“自己”手上时,吴邪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样的相处方式和感觉,简直就像是他平时看见他爸妈在一块时一样。
都说梦会反映人的愿望,那闷油瓶的愿望难道是这个吗?他会希望找到一个人,然后平淡地生活在一起?
而这个人会是自己?
为什么?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吴邪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坐起身来呆滞了一会儿,看见门缝处仍漏进房间的一丝光,知道胖子还没睡,便出去接杯水喝。
胖子看见他出来,有点惊讶地“呦”一声,吴邪端着杯子跟他一块儿瘫在沙发上,继续一口口地喝着水,没说话。
“你又梦见什么了?”胖子斜过眼看他,“一脸被操过的表情。”
吴邪这几日精神放松了很多,所以听见这句话他也只是满脸深沉道:“我梦见小哥了。”
胖子摸摸下巴说:“这不是常事吗?所以你这次是梦见被小哥操了?“你给老子滚。”吴邪回答得有气无力,他顶着胖子诡异的目光把方才梦见的事情说了一遍,末尾总结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小哥会想要跟我一起过日子?”
胖子张大嘴,半天才说:“改情你们现在不是能在一起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这半天你就听见这个?我们...…“ 吳邪顿住,然后转头奇怪地看着胖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胖子冲他挤了下眼睛:“当然是看出来的。你们俩那个样子,说没点猫腻都没人信。”
吴邪呆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走进他的房间把那个罐子拿出来放到茶几上,送:“我得冷静一下。”他说完一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摇摇晃晃地蹭回床上。
他没什么睡意,便躺着望向天花板发呆。看了一会儿想起来这个动作像谁,又赶忙把目光挪开,盯着空荡荡的床头柜。胖子的那两句“没在一起?”、“有猫腻……”还有方才梦里的情景开始在吴邪的脑海里面循环播放着,直到窗外朦胧亮起,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一觉没有罐子在身旁,可吴邪仍然沉进梦里,而这回是确实属于他的梦了。
他梦见墨脱的那座喇嘛庙。
他在懵懂中见自己踏在喇嘛庙里木制的楼梯上,穿过很多个房间,很多方天井。天空是阴沉的灰,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井口往下飘,在地上积了厚而洁白的一层。有一些落在周边的地上,留下一些水痕和零星的白絮。
吴邪继续向前走着,走了不知道有多远,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只是心里有一个地方,他感觉到自己应该要去那里看看,却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