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一脸迷感,嘀咕着“怎么又欺负盟盟”回去睡觉了,我憋着一肚子气上楼,进屋看见闷油瓶在翻衣柜,心说这丫不会又要跑路吧?难道又在哪里发现他遗落的记忆了?
还有完没完了,我心想,这人还真是满世界留情啊,就不能考虑一下我这种退休人士吗,越想心里越憋气,也不管他是不是还在收拾东西,喊了他声“快点睡觉”,关灯,甩掉拖鞋,上床,虚伪地打起呼噜。
闷油瓶顿住,安静片刻后他摸到床边躺了上来,我发誓我听到他轻轻笑了声,想跳起来怼他,又觉得自己很不讲道理,怎么火气这么大,该不会真的是更年期退休失业综合征吧。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听着闷油瓶匀速而平缓的呼吸声,竟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醒的时侯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是空的,床单都凉了。
我瞬间清醒,脑门上汗都下来了,手心的凉意却一个劲往心里窜,腾地跳起来就喊胖子,正光着一只脚满屋蹦跶找鞋呢,闷油瓶推门进来问我怎么了。
“你看见小哥一一不是,我说你一一嗯,我是说,小哥,胖子去哪儿了?”
我一句话拐了几个弯,闷油瓶也没追问,从床底下扒出来一只拖鞋递给我:“在做饭,吃完我们就可以走了。”
我听着心里就咯噔一声,刚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去哪?”
闷油瓶指了指床尾的一套运动服:“你等这个,适合运动,带你们去锻炼身体。”
他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清楚,我听出了一种健身教练对自己的学员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讪讪地换了衣服去洗漱,原来昨晚他是在找衣服。
吃过饭,我和胖子屁颠屁颠就跟着闷油瓶出了门,胖子看着四周的山林诗兴大发:“啊!大山,你这样美一一”
憋了半天没有下文,挠挠头跟我说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觉得今天天气特别好,不晒不热,瀑布的水雾悠悠地飘散在空中,特别舒服。
我说对,因为你想着要和小哥一起运动,青春焕发,神清气爽,年轻而充满活力,长寿在望。
胖子摆摆手,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闷油瓶,道:“我还真没想着要长寿,说实话,天真,我们这种人死有全尸就不错了,能寿终正寝那都是上辈子攒了福气的,活那么久也不是什么好事,更糟糕的是,你记性还那么好,人的记性不能太好,真的,活得越久越痛苦。”
我不想接他这个话题,这会使我的心情很恶劣,所爱之人和自己在时间上不能并肩同行,没有人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清楚,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着。
不过也有好消息,仔细比对十来年前的样子,闷油瓶其实还是有变化的,只是不像我老得这么明显,我觉得我们仨能再活个三四十年,也够本了。
心情又好起来,接上胖子的话:“你什么时候信佛了,满肚子荤油,你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吧。”
胖子看出来我的情绪波动,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自己也有点无奈。
我对于远离这一行业真的没有太大失落,我从来都不热爱这个行当,我不像胖子那样有黄鼠狼精神,钴个盗洞就有回家的感觉,我很厌恶这些东西,只是我这个人天生执拗得很一一说不定还不是天生,毕竟齐羽也是这么个性子——我不把这些事情完结,我会疯。
剩下的事和我没多大关系了,我可以凭借好奇心继续走,但我的谨慎程度已经不足以保障我的安全,我看得清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自己好,所以我能退下来。
但是闷油瓶不一定。
山上空气很好,有闷油瓶在附近也没有什么蚊虫,我和胖子跟在闷油瓶身后安静地爬山,耳边只有清脆的鸟鸣和瀑布的水声,这种环境十分有助于深度思考。
我早些天就发现了自己的情绪问题,现在终于明白过来,是因为闷油瓶在这些事情里陷得太深了,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存在退出不退出的问题,他的存在,不管是作为一个张起灵的身份,还是他自己对记忆的回溯,都让他很难摆脱这些事情。
闷油瓶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是天生就属于这一行的,我还是个半路出家,我就这么走出来了,好像和闷油瓶的距离又拉开了许多,我花了很大功夫才追到他身边,难道又要被他用开了吗?我可是连美男计都用了啊!
“不是,小哥,你体能训练的方法就是爬山吗?”胖子喊了一声,我四处望了望,已经快到山顶了。
瀑布就是从这座山的崖壁上冲刷下来,不过在靠近山顶的位置绕到山后,有很长一段比较平缓的山路,有明显踩踏的痕迹,福建竹林多,这里经常有村民上山采野笋,我之前还想过承包种植,结果村支书说政策不允许,担心破坏生态,只好作罢。
我把思绪从糟心事上收回来,也有点疑惑,就看见闷油瓶摇了摇头:“这里空气质量好,原生态的山林环境也属于有氧运动,早晨爬山呼吸新鲜空气,一定的海拔高度也有助于锻炼肺活量,这对你和胖子来说,是很不错的日常活动。”
他是解释给我听的,胖子看了我一眼,我没吱声,他只好接过话题:“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哥俩就是好奇问一句,你这个身手是怎么练出来的啊?平时也没见你活动啊。”
闷油瓶皱了皱眉,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半响才说了一句:“不一样。”
“是没办法做到一样,还是你不想一样?”我终于接过话题,“小哥,我跟你说实话,你再走的话,胖子我不清楚,但是我不想走了。”
胖子左右看看,惊觉气氛不对,弱弱地举了举手:“这一波我站天真,要不你俩接着聊,我去…旁边转转?”
闷油瓶有点茫然,完全没理会胖子,对我说道:“有什么区别吗?”
我也摇了摇头:“不一样。”
“说得直白点,就是你能不能为我留下来,毕竟你丢掉的记忆已经丢掉了,你的过去我也没办法参与,但是我的后半辈子还是有几十年的,虽然不知道按照你的年龄,你还需要多久オ会老,不过小哥,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过我这种生活,我都体验过你的人生了,也该轮到你体验我一下了。”
我知道我有点钻牛角尖,但这应该是我最后的特权了,我知道不管我提出什么问题,什么要求,闷油瓶和胖子总会答应我的,我偶尔也会任性一次,谁还没个幼稚的时候。
胖子在路边找了块山石一屁股坐下,道:“你们小俩口的事情我不好多说,我自个儿觉着吧,也还没到养老的年纪,但是天真在这里,胖爷我是哪儿都不会去的,而且小哥,你家这口子脑子不是很正常,你还是多少哄着点吧,他好奇啥你就和他说说呗,回头憋气了你上哪儿睡去啊。”
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悲情气氛瞬间被胖子破坏得干干净净,就骂他能不能配合点,就不知道回避一下,胖子不服,说是怕我俩打起来才没走的。
我们俩正斗嘴斗得起劲呢,闷油瓶忽然抬头说话了:“其实体能训练量是很大的,你们坚持不下来。”
啊?不是,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导火索,我并不是真的执着于这个——
“那不一定,小哥,你不能瞧不起我,我好歹也是三山五岳——”
胖子最不喜欢被人说不行,哪怕是闷油瓶的话,他也会习惯性接一茬儿,只是话还没说完,闷油瓶指了指后面已经平缓了许多的山路:“比如这条路三十分钟负重跑一个来回。”
“一一我曾经也是三山五岳倒斗界小霸王,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美好的未来还是让给你这种假年轻人吧。”胖子抹了一把额头,我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像我这种知道自己不行的人,从来都不会打自己脸。
这条路我走过,平缓地段一个来回估计有六七公里,要是负重二十公斤那也赶上特种兵了,这么一想,闷油瓶曾经接受的训练强度肯定是只高不低的,那我还真是比不了。
我患得患失的心情又骤然出现,序子还在追问“负重多少啊”“半小时能跑得完吗”“我靠小哥你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啊”“倒斗界第一块金牌”“要不你跑一个看看”“哎你也没负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