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拒绝,只是换了个姿势,倾身放低了她的腰,然后目光越过了她的头顶望向某一处。
数米开外,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地沉了下来。
他的嘴角却越扯越高,金色的眼瞳里满是炫耀和挑战的神气,仿佛在说有种你也来啊!
哼。黑发男子不齿地冷笑了一下,别过头去,手指扣在台面上,一下,两下,三下,蓦的从椅中站起,转身就走。
喂,不是吧?才这样就撑不住了?下一刻,他放开了怀中的女人,用目光追逐着他的身影。
红裙女子匆匆两步跟了上去,挽住了他的手臂。他停下脚步,回过头跟她耳语。
他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酸得蚀心断肠。哦,该死的,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突然有种玩火自焚的感觉。
可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女人放开了他,像是有些意外和失望的样子,踌躇的,缓慢的,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重又转向吧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基德的眼睛霎时间亮了。
他紧紧盯着他的身影。而他则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当他远远经过了他们的时候,顿了下脚步。
他陡然直起了身体。
他并没有看向他们,只是,抽出了斜斜插在裤袋里的手,背转到身后,像是身后也长着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冲着某人,啪的一下,竖起了纹着字母A的中指!
第十六章
“啪!”鎏金的眼瞳一收缩,红发船长猛然站了起来,惊得周围酩酊醺醉的人们一呆,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黑发男子终于回眸,仿佛报复得逞般的,微翘的嘴角掩不住淡淡的嘲弄,浅灰的双眼斜斜地一瞥,淡到极致的颜色,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讥诮,却莫名的令人浑身发烫血脉贲张。
琴弦震荡,下三路的和声砰砰于耳砰砰于心。轰鸣的吉他正在奋力向上,如冲浪者般驰骋于贝司和鼓点的波浪之巅,沿着节拍滑行,期待着凯旋的高潮。
夜晚就这样满载着各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在对视而过的眼神里。
基德挣开了身边藤蔓般缠绕着自己的肢体,鬼使神差地迈开了脚步。
“喂,老大,你要去哪儿?”
对于旁人的疑问他似浑无所觉。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像是某种吃饱餍足的猫科动物一样懒散地游走在声色犬马的光影间的身影,和他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与其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倒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勾引。
霓光流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深棕色的皮靴踏在黑色和金色交织的理石地面上,有点轻飘飘得不着力。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被那粘稠的仿若有形有质的目光扯动着,失落了魂魄般地追逐着那人的脚步。
黑发男子继续前行,旁若无人,惯有的从容,不疾不徐。
他们之间始终维持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若即若离。
“I'm gonnagive you my love,
I'm gonna give you my love……”
明明将要抵达高潮的乐声戛然而止,循环从头开始。歌者仿佛身处炼狱,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反反复复,仿佛情人的低语摩挲着耳廓,抓心挠肝,却总也无法酣畅淋漓地释放。
他看着他走进了人群翻涌的舞池,瞬间便被起伏的人潮吞没。
他心下一急,不由加快了脚步。
漫射的光线中以各种姿态横伸的肢体显得如此扭曲和畸形。他拨开一条又一条的手臂,撞开一个又一个的躯体,可人群仿佛还是永无止境。当他以为自己就这样丢失了他的时候,一扭头,却突然发现斑斓流动的光影深处,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自己,笑容飘忽,如暮晚的最后一抹烟波,转瞬即逝。
人群依然狂热舞动,他在人潮的海洋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场幻觉。
他再也不顾一切,大步朝他挤去。
他只知道,如果他再次从他眼前消失,他可能真会疯掉。
眼看距在咫尺,那人的眸中闪过一抹可恨的狡黠之色,忽又转身向人群更深处走去。
他猛地伸长了手臂,及时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他如触电般地一挣,却没能挣开,紧接着是两根,三根……最后是整只手掌都被绞住了。
五指相缠,炽热的温度,却又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谁的汗。
舞池里弥漫着香水、汗液、毒品和性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团团淹没,几将灭顶。
并不长的一段路,艰难的却像是行了一生。
当他们终于从沸腾的人群中挤出去的时候,他终于甩开了他的手,却又回眼一望。
万语涌动,不可言说,只此一眼。
他心中有如电流穿过,一丝酸麻胀痛蜿蜒得无边无际。
依旧无声的沉默。
他继续前行,没有再回头。他逡循着他的脚步,意乱神迷。那种感觉,就像曾经的某个不见天日的夜晚,那条在记忆中已经有点模糊的深深的甬道,曲折漫长,绵延不断,不知将会通向何方,却同样的令人紧张,令人迷醉,令人兴奋不已。
他跟随着他穿过了大厅,进入一道长长的走廊。
“Wanna WholeLotta Love
Gonna give you my love.Ahahah……”
被困在炼狱的反复吟唱已经变成了一串断断续续的单音节促音,像是痛苦的嘶鸣,又像是难抑的呻吟,在偷来的和弦的砰然敲击声中,撩拨着人类最原始的那根神经。
“Ah…ah…ah……ah……”
耳边也传来深深浅浅的促吟,却是从走廊两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那些门有的紧闭,有的虚掩,有的洞开,轻易地便看到其中那一幕幕形形色色的活春宫正在上演——这是几乎所有的声色场所都会给一时兴起的客人们准备的临时交欢之地。
目光依次游弋过那些或异性或同性甚至一群人的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姿态动作的身体,红发船长最后看到的是几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黑色眼罩的女人,正在用手中的皮鞭抽打一个满地乱爬的男人,男人痛苦的嚎叫声中更多的是难抑的兴奋。其中一个女人抬起头的时候,正撞上门外掠过的目光,她毫不介意地冲他放肆一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那是捕食者的气息。
一股燥烈的血流霎时冲向大脑。
天堂?地狱?
这既是彻底泯灭最后一丝人性的罪恶地狱,又是彻底放纵兽性本能的淫靡天堂。
再抬眼时,走廊已经到了尽头,他蓦然发现前面的男人已经走进了一部电梯。
黑发男子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伸手按下了边上的按钮。
两扇金属门缓缓从两边向中间滑合。
他听见了心底深处有只野兽在咆哮。
“叮。”
就在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他已经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紧紧抱住了那个人。
当他抱住他身体的瞬间,他就知道了,之前所有令他郁结烦躁的根本原因只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这样拥抱他的渴望——
如此突然爆发的激烈举动似乎令那个人吃了一惊,他感觉到了他的抗拒,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是低头寻找他的嘴唇,然后用力吻上。
不会再让你逃掉了——那是当时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柔软的唇,坚硬的齿,悍然挺进的舌,搅动着烈酒混合着烟草的气息,狂风暴雨般的倾泻,他几乎来不及好好的品尝,只像是只忍饥挨饿已久的兽,一味贪婪地进攻,掠夺,横蛮席卷过口腔的每个角落,恨不得占有他的全部。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渴望竟然会如此的强烈,轰然自骨缝之间迸裂而出,惊天动地又暗哑无声。那并不仅仅是生理性的欲望——这几乎要将他焚毁殆尽的渴望只是针对于他此时拥抱着的这个人——从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并不认为是从南海的某个荒岛开始时,而是更遥远的,那淹没在时间洪荒里的莫须有的前生故世,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他相信,他一定也曾像这样拥抱过他。
“咚——”身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响,门开,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舌头一阵火辣辣的剧疼,然后是小腹遭受到一股大力撞击,他本能地弓起腰,踉跄着向后退去,一直到背心顶上一堵墙壁,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嘿!”他重重喘着气,淬了一口,唾沫里夹杂着殷红的血渍。“力气不小啊。”不知是在说他咬自己的那下还是揍自己的那下,也许兼而有之?尤斯塔斯.基德依然扯着张狂的笑,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丝毫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