焐热+番外(24)

作者:七里马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在潘家,伴这两兄妹如伴虎,需谨言慎行,揣摩衡量。

“我这样拿朵花在手里好不好看?”身后风吹枯草,远山清淡,潘媛把花比在身前。

“好看。这个花的颜色很衬你。”于凉凉平静地恭维。

潘媛笑了,她摘花的确是喜欢这紫红的艳色,望了望自己的鞋面,她道:“我脚扭了,要在这歇息会儿,你们先上山去吧。”

于凉凉知道,她要在这里试探黎疏了。

她依言起身,带着丫头先行上山。

半山腰上有座寺庙,进寺庙的院落中间,有两棵巨大槐树,树身合抱,同长出枝干,延绵十余尺,浓茂的树叶遮盖住整个院落。

槐树下方树枝系着不少或黄或红的福袋,或有铃铛,或有丝绦,风吹过叮铃作响。

槐树象征着治病祛邪,常有人跪拜祈求,而这两棵槐树合抱,又被誉为情人相守,开枝散叶,后有情人真因这棵树结缘,郎高中状元,女寒苦等待,终喜结并蒂,名声便传了出去。

不少待字闺中的小姐,在树上挂红色姻缘福袋,祈求上天垂怜如意郎君,已有如意郎君的,也盼相知相守,君心不移。

只要把写有两人名字的纸条塞入姻缘福袋中,用特定细绳系在树上,如风吹不落,雨淋不坠,树枝增长而系绳未断,寒来暑往而与树同存,不坠泥土之中,便必能同偕老,共白头。

于凉凉在十四岁未出阁之前来过,从黎疏山庄里回来后,为母亲守丧,请僧人超度时,再来过一次。

如今已有三四年,地上满是坠落的福袋,和落叶零落在泥土中,僧人们每月拾掇一次,放入火炉中焚化。

无数痴男怨女,曾经的诚心祈祷,也就这样消融无声,也不知多少年后再来时,会有何等蹉跎感叹。

于凉凉抬起头端详许久,曾经找最蜿蜒的树枝系过红色姻缘福袋,她总以为蜿蜒才不容易掉,最崎岖的路有时候才是最好的路。

那时候,她也没完全失了期待。

是打算守完丧再回去的。

抬头端详足足有一盏茶功夫,才找到自己的福袋,上面有自己特殊的月亮绣纹,色泽已经掉了许多,却还牢牢系在树上,在树枝上看不见系绳,仿佛与树共生。

可惜前端蜿蜒的树枝却开始直直往天上长。

于凉凉踮了两次脚,也够不到。

有人在她侧,伸手拿下姻缘福袋。

目光触及的是清冷的白衣,以及闻到他身上冰天雪地的寒梅气息,疏离的,不带感情的,却是怀念至极的。

不是应该还在潘媛那?

于凉凉默不作声地退开两步,黎疏把姻缘福袋摘下来,指尖端着递给她。

他就站在她身前。

这些年来最近的距离,于凉凉伸手捏着福袋末端接过,想张口说谢谢,却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转身走开。

潘媛从院门口后面跟了上来。

她原本假装崴脚,等待黎疏到凉亭里,跟他说上几句话,可黎疏站在凉亭外,只字未言,连看也不曾看她。

见黎疏停驻,像是在望着于凉凉背影,潘媛笑道:“你在看她?她是我哥的妾室,以前跟个不知名的男人跑了,这些年才回来,嫁给我哥。”

黎疏径自往前走。

潘媛假装脚疼,跟得亦步亦趋:“我哥原本想娶的是她侄女,迎完亲,掀开轿帘才看到新娘子是她。唉,人都进了家门,只好勉强纳了。她兄长不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过来,倒把自己以前逃婚的妹妹送过来了。”

黎疏没有理她。

潘媛继续语带讥讽:“他们家倒真的是祖传,侄女学姑姑,听说她侄女也打算逃婚来着,最后才搞了这李代桃僵的法子。不过,也不知她当年跟哪个野男人跑的,他们家人连面都没见着一个,孤身一人回来,大概是过得不好,才又想投靠家人的吧。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一开始就嫁给我哥,现在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了,衣锦荣华,风光明媚,哪会这样?像我就不会做出逃婚,跟个不知哪来的野男人苟合逃跑的事,简直有辱门楣。”

听潘帅说,黎疏对勾栏里坦衣暖床的女人不感兴趣,加上刚刚凉亭内,他始终站在亭外,对自己不曾直视,潘媛猜想,他大概是个十分刻板正经之人,严守规矩,愈加想在他面前突出自己名门闺秀之风。

“对了,你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嫁过来的吗?”潘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轻掩着嘴,“披着盖头,穿着嫁衣,却被绑着双手塞进花轿里的。让她重新嫁给我哥,她倒还百般不愿,像个贞洁烈女了?!”

黎疏站定。

作者有话要说:野男人就在你面前。

第22章 两不想看

娘亲丧礼刚过,于凉凉兄长着急绸缎庄一批货被潘帅扣着,资金难以为继,急于拉拢关系。

潘帅有财有势,却好色,酒桌之上,众人簇拥起哄,兄长于广远酒酣耳热,谄媚心切,便应承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当妾。

等回到家之后,冷静下来,便有些后悔。

其妻知道后,当即哭喊打闹,潘帅打死好几个小妾的名声在外,现在把女儿嫁过去,无异于推入火坑。

女儿于思听闻后,也哭得伤心欲绝,在房内不吃不喝,要自绝。

于广远内心后悔不跌,可既已答应,又不好反悔。

潘帅气量狭窄、极爱颜面众所周知,如若现在反悔,在他眼里必然认为他在戏耍他,恐怕整个绸缎庄都保不住。

思来想去,还是要让女儿嫁。

于思在房内不吃不喝,以泪洗面。

于思是于凉凉的第一个侄女,在她出生之时还抱过她,第一次见到的小婴儿,软儒可爱,会用软软的小手牵住她,喊她“姑姑”。

有段时间,于凉凉每晚临睡前去望望她,才睡得着。即便于思现在长大,对她印象不多,但于凉凉对她情分非比寻常。

去的那时,于思趴在梳妆台上,她哭了好几天,头发散乱,连力气都没了。

于凉凉本质上也不希望于思嫁过去,的确是入狼窝虎口,她更想劝自己的兄长收回婚约,不能因为一句话就葬送女儿一生。

于凉凉劝于思吃些东西。

于思忽然转头,抱着她的腰,满脸哀戚,求得肝肠寸断:“姑姑,你帮我,你帮我逃跑好不好?”

于凉凉没有回答。

于思面色惨白,脸有泪痕,仰头望着她,忽而生气起来:“你都可以逃婚,为什么我不可以?!如若不是你,我们家何沦落至此?为什么你当初要逃婚?为什么我就得替你嫁给那个人?!”

于凉凉嫂子原本就在门外等着,此刻听于思情绪激动,在摔梳妆台上的胭脂首饰,冲进来制止一番后也跟着抹泪,母女俩抱头痛哭,任何母亲都不希望自己女儿入火坑,谁不是心尖上的肉?

于凉凉无法回答她。

无言以对。

独自回房间的路上,她也在想:是啊,为什么要逃婚?为什么要跟黎疏走?为什么没有考虑过后果?为什么……

她不怪于思,于思是个单纯的孩子。

她问出的是,这个府邸里所有人都忍耐着,没有挑破出来问她的话。

回府之后,兄长、嫂嫂,乃至曾经的下人都默契地不提于凉凉逃婚这件事,他们隔阂了她,见到她宛如陌生人。

虽供衣吃食,但相处已不太自然,或许也明白,她终究会走,她已经不是于府里面同气连枝的人,她是伤害这份“同气连枝”的人。

——她只想着自己。

只有于思跟她好,因为她天真,她总是问她:

“姑姑,你这些年你去了哪儿啊?”

“姑姑,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啊?很好看吗?”

“姑姑,你为什么好久好久没回来?”

“姑姑,你不想念亲人吗?”

……

-姑姑这些年在喜欢的人身边,哪里也没去。

-是的,那个人很好看,……也很无情。他不是刻意的无情,他只是不懂。

-姑姑不知道府里面发生了这种事,姑姑当时只是害怕父母会生气。

-姑姑也想念亲人……

那天晚上,于思便在房内悬梁自尽,幸亏被丫鬟看护察觉,救了下来。

嫂嫂彻底绷不住了,跟女儿站在一边,绝食抵抗,如若要嫁,先杀了她们母女吧,都不活了。

于广远愁眉深锁,不住叹息,望着妻女无可奈何,既舍不得妻也舍不得女,便去找了潘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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