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岑?”乐峻皱了皱眉,问草儿,“只有他一个人?”
草儿点点头,“他还背着一个半大的包袱。”
乐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道:“过去看看吧。”
兄妹四人出来小天井,来到前面的院子,就见乐岑背着个包袱,直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旁边云老夫人问一句他就嗯啊答一声。
“二堂哥,三堂哥”,一见他们出来,乐岑忍不住地上前两步。
乐巍一面让秋果拿凳子、茶水过来,一面问乐岑:“阿岑,你怎么这个样子过来了?”
“二堂哥,我不喝茶也不坐”,乐岑摆摆手,他已经知道了二堂哥的身世,此时面对他就很是局促,“我们家在县里住不成了,可爹娘还玲玲,宁肯在县城边上的小村子买片地方重新盖屋子,也不回村里来。我想回家,就被赶了,三叔却不让我进门,我呢,就把我爹之前让三叔种的地要回来了。”
说完前因后果,乐岑更是局促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秋果将凳子放到乐岑边上,乐巍让他坐下说。
乐岑再次摆手,“不坐了。主要是我现在一分钱没有,想,想跟你们借几百文,买些做饭用的东西。”
“你住哪儿?”乐峻问道。
方宴听得无聊,就抱着乐轻悠到厨房找吃的。
这边,乐岑低声道:“我想在地边自己盖一间小茅屋。”
“别说借,钱我们可以直接给你,但是你爹娘同意吗?”乐巍直接把茶杯递到乐岑手上,“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要一时脑热就做决定。”
乐岑捧着温热的茶杯,眼眶发红道:“现在我家,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早从县里的屋子不能住时,奶奶就去了大伯家,玲玲和我娘成一派,整日跟我爹和那个女人打擂台。这且不说,也不知玲玲怎么想的,天天催我读书,我本就不是那块料,家里又那么乱糟糟的,什么都学不下去。我就想一个人过,然后学个盖屋子的手艺。”
听完这话,乐峻和乐巍都沉默了。
“阿岑哥,给你一块红糖糕”,这时乐轻悠端着一碟子红糖糕出来了,“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有事也等吃过饭再说。”
看着小堂妹白嫩嫩的小脸儿,乐岑低沉的心情好转不少,笑了笑,把红糖糕接到手里,然后一口口吃起来。
直到半下午,乐巍他们才送走了乐岑。
在大门口,乐巍说道:“阿岑,不是我们不留你,只是你妹子,她很看我们不顺眼,之前还在背后鼓捣着让人来征收我们在山里开出来那些田地的赋税,我们不想因为跟你们家有什么牵扯,而让她再顺势过来。所以,我们给你银子的事,你也不要跟别人说。”
乐岑点点头,又愧又惭道:“我知道,她给你们找的麻烦,我现在也只能说声对不起。”
即便这样,他们还肯自己钱,且直接给了三两,乐岑很感激,却又觉得没面目面对这些兄弟和小堂妹。
抬手摸了摸站在方宴身边的小堂妹,乐岑笑道:“你们都回家吧,我安置好了再来。”
说罢,乐岑转身,背着包袱的背影一点点走远。
哥哥们第二次休假时,乐岑才又来了,还给乐轻悠带了一根糖葫芦,进门后,就笑着对他们说:“明天起我就能跟着前村的一个盖屋子班出去干活了。冬天里盖屋子的少,修补屋顶的多,正好能让我先适应适应。”
兄妹四人便都嘱咐他盖屋子时要小心。
说了会儿话,乐岑就走了。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这天半下午时,天色沉沉地压了过来,寒风朔朔,将庭院中梧桐树上仅剩的几片叶子都扫了下来。
家里的地暖早在半个多月前就烧了起来,屋里温暖入春,床头边窗台上桌子上的三盆月季盆栽都热烈着开着碗口大的花。
两盆淡粉的,一盆青纱的,将屋内装点出几分春天的气息。
乐轻悠穿着天蓝色的上衣下裤,正坐在桌子边做针线,做的是分指手套,有露手指头和不露手指头的两种,每种都做了三个。
她昨天晚上趁哥哥们来她这屋里写文章时比过了大小,才发现三个少年的手各具特色,大哥的匀称修长,哥哥的手指偏长些,至于三哥,他的手则很好地诠释了何为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乐轻悠觉得,三哥那种颇具骨感美的手最有安全感,不过等他再长大些,牵起来应该就不那么舒服了。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余光看见棉帘一动,然后一白一灰两条长长的影子钻了进来。
“雪团,灰团”,乐轻悠放下手中的棉絮和针线,便伸出手,挨个拍了拍两只狼软乎乎的脑袋,“你们怎么过来了?”
一般,母狼都不让这个兄弟两个下山的。
乐轻悠心里疑惑,不过也没指望它们会回答,摸过头就给它们拿糕点吃。
两小只长得很快,现在已经差不多到她腰了,同时嘴也长大了,乐轻悠刚把糕点托在手心里递到它们面前,一前一后地舌头一卷,就把糕点吞到肚子里去了。
与往常不同,雪团和灰团没有沉浸在小伙伴给他们的糕点中,一狼吃两块,就开始摆着脑袋向外示意。
“等等,让我穿上外衣。”
片刻,乐轻悠穿着一件领边均缝着白色兔毛的灰色大氅,跟在两只身后出了门。
刚出门,就把正好也从东厢云老夫人所住的那间屋子里出来的画景吓得软着腿往门框上倚了倚。
虽然见过这两只半大的狼几次,画景还是忍不住心怯。
她抖着声音道:“小姐,您要跟它们出去?”
“也就是去山上”,乐轻悠说道,“一会儿就回来。”
“用不用让根生陪您一起去?”
“不用”,见画景这个样子,乐轻悠带着两只加快了步伐,没走几步呢,在屋里听见她们对话的云老夫人掀开帘子,对乐轻悠道:“先别走,叫大黑和根生跟着一起。”
雪团和灰团回头看了看她们,停下脚步,向乐轻悠示意:叫他们一起吧。
于是,大黑和根生就跟在乐轻悠身后,与两只狼一起进了山里。
大灰蹲在进山口不远的地方,面前还摆着两只半死不活的兔子,正眯眼远望,乐轻悠一进山看见这景儿,不由笑起来:“原来是大灰有礼物要给我。”
泛着温柔水光的一双蔚蓝眼睛聚焦在乐轻悠身上,大灰站起来,迈着优雅的步子到乐轻悠跟前,亲昵地用大脑袋在她手上蹭了蹭。
两小只见此,也欢快地在乐轻悠腰间蹭来蹭去。
乐轻悠只能好笑地陪它们玩。
好片刻,大灰才依依不舍地低着头,顶了顶乐轻悠的手心,随即走到那两只兔子旁,回头看她。
乐轻悠一下子明白了,大灰这是在与她告别。
雪团和灰团似乎察觉到什么,倏地躲到乐轻悠身后,不看母亲。
大灰嗓子里发出一阵低吼,半晌,两小只垂着脑袋从乐轻悠身后走出来,却是看看她,然后才挪两步到大灰的方向。
大灰无奈地过来,抵了抵两小只的前肢,推着它们往前走了两步,它又看向还没它直起脑袋高的小姑娘。
沉静温柔的蔚蓝色眼眸中传达出一个信息:我们走了,再见!
“先别”,乐轻悠这才开口,伸手指了指暗沉沉的天空,“看样子要下雪了,过几天再走吧。而且,下着雪也不好找东西吃啊。”
大灰晃了晃脑袋,似乎在说没关系,它示意了下两只小狼:不能让它们生存在没有任何风雨的环境中,只有经历过饥饿风雪,才能学会真正的捕捉。
随即,大灰又用矫健的四肢原地跳了跳,表示它现在有足够的能力护住两个孩子。
而且凭它的捕猎技巧,暴风寒雪中觅得食物。
“那我把这两只兔子”,乐轻悠见母狼去意已决,只好指着那两只兔子比划着道:“给你们红烧一下,饱餐一顿再走?”
脑子里自动回忆起小姑娘曾经端给它们的食物,大灰的嘴巴里流出一串哈喇子。
它绷着狼脸将哈喇子吸回去,缓缓地,缓缓地点了下头。
两只小狼瞬间跳起来,又围着乐轻悠开始打转。
乐轻悠让根生把兔子提前来,呼唤着大灰和两小只一起回了家。
家里,虎子和衡子扛了两麻袋羽绒来,光海正给他们称重,一抬眼看见小姐把三只狼带家来了,再看看这两个村里的孩子,担心他们看见狼回去跟村里人说,他忙道:“把这两袋子先扛到东边小天井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