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鲁路修却扬手拒绝了尤菲的好意,他并不习惯女人随意触碰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堂妹。
“鲁。。。鲁路修哥哥,你又梦见C.C.?”尤菲局促着,半天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鲁路修无奈地扯出笑容,点点头,“她在梦里带着孩子坐上飞机,不知道飞去哪里的飞机。我连抓都抓不住。”
“一定是你想太多了,不是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吗?现在先冷静一下,来,喝口水。”尤菲温柔地把水递给堂兄,男子接过水咕噜一口喝下,望着玻璃杯上扭曲的自己嘲笑:“白天她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但夜晚不会。”
闻言的尤菲不知如何应答,她往后一瞧,发现门外已经有几个仆人在站着,他们中间还伫立着一个粉发披散、面无表情的少女,是阿尼亚。她半翻的红眸依旧是幽幽然找不出对焦点,除了手指在博客记录机上快速而灵敏地点着触屏字母外,她简直就像一个洋娃娃,一动不动。
鲁路修扫了阿尼亚一眼,他知道她在记录什么。黑发男子大手把刘海胡乱往后一梳,逐渐恢复清醒,朱雀把空调调低了几度,好让鲁路修缓解身心的燥热。自从这个房间不见C.C.身影后,鲁路修就一直开着比室温高好几度的空调睡觉。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无法适应冷寂独眠的夜晚。
C.C.一声不吭离开御墅已是一周前的事。那天凌晨,整个御墅都静悄悄,鲁路修把大屋翻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敢靠前,也没有人敢帮助鲁路修,因为屋子里的人都知道C.C.小姐在昨夜被黎星刻先生带走了,包括不断开门关门的鲁路修。
“哼,好,你们当真是做得让我心服口服,我的仆人下属,我的姐姐妹妹,我的挚友,你们全串通一气把C.C.带走,只有我像傻瓜一样被你们愚弄,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愧是公爵小姐,连出走都可以买通整个御墅,明明还信誓旦旦接受了我的感情,却依然能在第二天轻轻松松一走了之。。。。。更可恶的还是——你们这些蠢材竟然背着我协助C.C.!在你们这些下人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人!我不列颠伯爵是不是真的堕落到这步,连你们都有戏弄我的资格?!”
鲁路修一改往日对下人宽爱豁达的态度,此刻他的怒喝震耳欲聋,大厅的花瓶随男子的怒刮砰然落地,砰的一声让屋子里的气温骤降,谁也不敢说话,就连在这个家说话权利仅此鲁路修的柯内莉亚,也缄口不言。
C.C.当真果决地离开伦敦,带着她和鲁路修的孩子,违背了鲁路修的请求和命令,这个狡猾的女人又一次成功逃之夭夭。鲁路修知道自己又一次失败了,他的这一生到底要输给那可恶的女人多少次?这种感觉怎么会比失去不列颠集团的总裁之位还难受?是生气还是哀伤?那撕裂心肺的痛,怎么像下一秒就要夺去他的呼吸。
“讽刺至极。。。。。带走你的还是黎星刻和修奈泽尔。。。。”鲁路修的脚步在后退,他不再说话,倒头靠坐在沙发上,手中紧紧握着C.C.留下的一封信。信里漂亮的笔迹因为鲁路修掌心汗水的渗透,已变得模糊不清。娟秀的字迹只写了寥寥片句:
‘你不会了解意大利的夏天有多美,伦敦的雨水真糟,我想带宝宝去看佛罗伦萨的阳光,当然伦敦下雪的时候别忘了来接我们,如果你不想小修斯或小露娜出生时是被另一个男人抱着的话。’
“真是任性自大的女人。。。。还敢威胁我。”鲁路修嗤嗤地笑,咬着唇挤出一个个辛酸的字眼,竟然连最后的道别都能如此的风轻云淡,该说C.C.是太冷静抑或太漫不经心?她不是最聪明的女子吗?怎么会认为现在的自己对鲁路修是一种拖累,她不知道她的离开对鲁路修而言是一种比拖累更沉重的折磨吗?
“小姐不想你每天一面要为假玛丽安娜的事烦扰,一面还要无时无刻警惕地保护她,小姐有着身孕,她的顾虑不再单单属于自己。远离即是保护,阁下如果不懂那阿尼亚也无话可说。小姐回意大利可以避开玛丽安娜,修奈泽尔先生能比你更好地保护小姐和孩子。小姐知道你对先生依然有戒心,她让我转告你,先生不会有什么企图,我想作为一位兄长,阁下会明白。如果阁下想让小姐早日回来,那请你振作起来解决眼前的麻烦,也请你用剩余的力量去保护好娜娜莉。阿尼亚不会说话,只希望阁下理智清醒点,不要白白浪费小姐的一片苦心。”
阿尼亚语气缺乏起伏,但这番话却依然掷地有声。她知道小姐把她留在伦敦的原因是为了让鲁路修心安,毕竟贴身的随从在鲁路修手中,C.C.若是不回来,那鲁路修就有威胁的把柄了。
真是缜密得让鲁路修自愧不如的安排。黑发男子苦笑地摇了摇头,努力遏制心中复杂的痛感,他并非无理智无情感的怪物,他当然知道C.C.的用意。 ——因为太重要,所以才选择让对方远离。
C.C.是想保护好腹中孩子吧?不对,鲁路修自然自语地摇摇头,这个善于隐藏真正心意的女人只是想保护他罢。她离开了,鲁路修就能不再分心,变回原来没有人类情感,眼中只有权利主宰的冷漠男人。C.C.是清楚得如此透彻,透彻得让鲁路修震撼。
黑发男子颔首低垂,把C.C.的信握着手中,纵然能理解C.C.的心,但一想到那张刻在心里的精致面容,一想到那双穿透灵魂的琥珀眼眸,鲁路修就像被虫蚁蚀骨一样难受。
选择离开真的是一种保护?如果鲁路修也会痛得难以呼吸,那在意大利的她,又能过得释然自得吗?这种彼此的折磨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鲁路修闭上忍痛的双眼,不愿再多想。嘀嗒的钟声代替了愤怒和哀伤,化为一曲无言的丧曲。
当吊钟踏正九点,咚咚声回荡在大屋时,鲁路修才轻轻抬起头。
只见他收起了C.C.的信,毅然从沙发中站起,男子深邃的紫眸不见了一丝痛苦的痕迹,原本充满血丝的眼底在此刻也被阴霾和不可深测的傲气所取代。柯内莉亚像是见到一个熟悉而又久违的鲁路修,是的,这样神情的鲁路修,就是未曾遇见C.C.的鲁路修!
“柯内莉亚,立刻让集团那些老股东出来见我,蕾拉,继续你的调查,赶在娜娜莉回来之前,至于你,阿基特,替我找到那个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是——是!”所有人顿时巍然如惊醒。 阿尼亚呆滞的目光闪出丝丝光芒,在鲁路修擦肩而过时,她又说了一句:“忘了告诉阁下,小姐还交代过你在这期间不能去打听她的消息或者找她,你知道的,这样会泄露小姐的行踪。”
“我知道,暂时我也不会有空闲时间去打听她的消息,八个月的时间太长,我没有耐心慢慢磨掉。”
话音一落,众人怔了一怔,却不知是因为鲁路修的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呵,真是好大口气,看来我应该把这句话转达给小姐,尤其是——前一句,但愿阁下晚上能睡得安稳。”阿尼亚笑得意味深长,像是嘲笑又像是赞许。
鲁路修故作平静地回击一个不屑的嗤笑,道:“转达就转达吧,最好就一字不漏,我的女人有什么怪脾气怪癖好我不会不比你清楚,她最爱听的大概就是这类冷淡的话。呵,我其实应该庆幸不是吗?暂时能乐得清静。反而我要劝告你,小丫头,杰雷米亚一回来你就得好好学学如何叫哥哥,你既然待在了伦敦,那就得听我这个英国人定下的规矩。”
“你————”阿尼亚一句话噎在口中,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鲁路修,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资格,在我昏迷时候你对小姐做过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要不是小姐有了身孕,我早就把你杀了一万遍。”粉发女孩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鲁路修。被威胁的鲁路修倒是不怒,拍拍女孩的头,转身就走。杰雷米亚是阿尼亚哥哥的事,C.C.应该已经告诉了阿尼亚,她一时无措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鲁路修重重吸了口气,扬起漂亮的嘴角弧度,走出御墅,数天来,这是他第一次步出这个家。
谁也看不见那抹瘦削背影前的落寞眼神,那锥心的痛消失在阳光下,唯有黑暗能把它唤醒。
所以一周过去了,尽管鲁路修在白天一切如常,但几乎每夜都要在撕心裂肺的恶魔中惊醒。他没有选择让工作来麻醉自己,却用了黑暗来吞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