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正生捏着周丽鹃的下巴将她脸转过来对着自己,啧了声说:“哭什么。”
周丽鹃偏过头去,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没哭。
“第一次遭人求婚,没反应过来。”程正生说,“要不,再来一次。”末了还补充道带上户口本随时能走。
周丽鹃啊了声,问结婚还要户口本啊。顿了顿,又说那还是算了吧!
她不想再踏入那个家门一步,周丽鹃前十五年来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被送到花场。
那些年,失去了母亲的周丽鹃根本就感受不到什么叫爱。后母爱面子,人前待她跟亲生的一般,人后她连狗都不如。
初中上了半年就被辍学在家,家里的活儿都归她干,隔年周斌出生了。全家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除了她。
周斌妈生了个儿子,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周卫民起先还能给她点关注,这会儿心思全扑在老婆儿子身上,哪还顾得上她。
从此以后,她的任务便多了一项—带弟弟。稍有不慎就要被打。
那会儿周丽鹃就想,若是有个人能对她好,她就对他好一辈子。
不能想,一想便钻心地疼。
周丽鹃往程正生那拱了拱,她说程正生我就是想有个家了。我喜欢你,所以想要和你有个家,我以后也一定会对你好的。
程正生听的心脏蓦地一紧,而后又缓缓松开,一股股暖流顿时塞满了整个胸膛。
他缓缓勾起了嘴角,觉得老天爷其实待他还是挺厚道的。打从记事以来他理解的家就是段秀英这个人,老太太一走,家也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多大点儿事儿啊!不也好好活了十几年么。
可他丢了十几年的东西突然有个傻子来找他要,哦,不,应该是来帮他找。这感觉,怎么形容呢,陌生,但还不赖。
程正生将下巴磕在周丽鹃的脑袋上,笑:“那小黄鹂有多少身家呢,先说好啊,老子可贵着呢!”
周丽鹃翻了个白眼,说那我不要了。
程正生哟呵了声,箍着周丽鹃往身前一送,周丽鹃的嘴正好印在了他的上头,而后,就听他啧啧说道:“原来小黄鹂这么急呐。”
程正生吊着嘴角,笑地邪魅:“眼下这章都盖上了,可退不了货了呢!”
周丽鹃也笑了,大眼睛弯成了个月牙泉,里头还有星星在闪。
程正生看着那空洞地床板,罕见地没有嫌弃这豆腐渣|工程。
——
蓝城蹲在空旷的机场大厅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而后一遍又一遍地拿开手机盯着屏幕看,没坏啊!
怎么就接不通呢。
这边,周丽鹃望着那块巨型玻璃,羞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那床榻了之后,程正生便在上头镶了快儿玻璃,周丽鹃起先还没注意到,直到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躺着看见镜子里的头上演的画面时,恨不得立刻戳瞎自己的双眼。
她闭着眼说不看,程正生说可以啊,在上头就看不见了。
可周丽鹃明显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能够配合他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矮柜上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到处转着圈圈来寻找主人的方向,可转着转着自个儿就先晕了,永远脱离了它主人的视线。
看不见就算了,偏生还是碰见个失聪的。那么,蓝城只得花着昂贵的车费自力更生了。
两个小时后,蓝城顺利到达MUSE。
一身的怨气已被饥饿代替,在见到桌上的罩着的饭菜后的便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
程正生出来的时候见到客厅那土匪进村般地场景,也不诧异,手机上那几十通未接电话真不是盖的。
蓝城正往嘴里塞东西,见他出来,含糊不清道这次外卖点的还挺好吃的以至于忘了控诉程正生那不厚道的做法。
程正生开了瓶酒,靠坐在吧台边儿点了根烟,听蓝城这话笑:“品味不错。”有一说一,周丽鹃做火锅还拿的出手,其他的嘛,他还真不敢苟同。
要么是他口味太挑,要么就是蓝城失去了味觉。
没大品出这话的意思,蓝城吃的差不多了过来端起吧台上的酒一仰而尽,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程正生没说话,懒散散地靠在吧台上抽着烟。
一只烟完,就听见程正生说:“蓝城,她跟我要个家。”
蓝城倒酒地动作一顿,反问道:“你给得起么。”真不是看不起程正生,他能谈感情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家,恐怕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概念吧!
程正生家里的情况蓝城了解的不多,只是从他入行到现在,就没听他提起一次与家有关的话语。
程正生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酒杯,给不起也得给,不是么。
蓝城倒没怎么在意,他说媚姐找他谈话了。
那语气听起来感觉很是丢人的样子。程正生抬了抬杯子示意他继续。
蓝城见他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就纳闷了,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快火烧眉毛了还这么淡定。
他就不行,没那个心理素质。蒋媚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性谈话差点没把他给逼疯了,老女人真的很可怕,道行忒她妈的深了。
程正生没接这话,他想到了自己刚来那会儿,看到站在蒋媚面前的蓝城,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那时虽怵,但没抖。
蒋媚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程正生到现在都还没有摸透,笑起来跟个慈母似的,狠起来就是个女罗刹。
程正生放下杯子,说带你去见个人。
蓝城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去。上次就是跟着去见了个姓王的,回Lan被精神折磨了好几个月,这回打死他都不去了。
程正生笑,说蒋媚不就是希望你见的人越多越好么。
蓝城摊了摊手:“为了自救,没办法。”说完又补充道,“虽然我名义上是个间谍,但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苍天为鉴,良心为证。”
程正生没理会他,兀自先出去了。
——
“谁啊,不介绍介绍。”蓝城瞥了眼已经坐下的程正生。
“你好,楼宇。”对面卡座上的人说。
“蓝城。”说罢又去看程正生,意思是谁啊,不熟,见他干嘛。
然后就见程正生幽幽道:“你有的,他都有,你没有的,他也有。”
这话听着扎心,却顿时勾起了蓝城的兴趣,他一屁股坐下,问:“哪儿行的。”
“瓦匠。”楼宇说。
蓝城没听明白,又往前凑了凑,问你说什么。
程正生倒开口了,问收入怎么样。
楼宇笑了笑说这个不确定,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都有。天气好政策好人勤快点一个月下来可以上万。
“那要是都不好呢。”蓝城问。
“吃不起饭。”楼宇回他。
蓝城一副吃惊的样子,说这么惨呐。而后又嘀咕说跟他们这行差不多嘛,其实他压根儿都没弄明白人家说的是什么行业。
楼宇看了看程正生,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他知道,程正生会来找他,所以他每天都会来MUSE。
他要等待的,无非是程正生了解他的一个机会。要么程正生自己去查,要么他自己说。很显然,程正生选择了后者,也很幸运,他选择了后者。
信任,是个很奢侈的东西。
他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人,以前混的时候不会,回头的时候更不会。他知道,程正生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比自己更能冒险。
久陷沼泥想要脱身的那种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光靠自己,不可能的事。你得借助一个社会认可的力量,帮你重新成为一个被社会认可的人。
当然,如果程正生没说,他也不会多话。
程正生率先移开视线,说:“电话就不必接了。”
楼宇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正打算问他什么意思时又听程正生说:“带她走。”
“什么!!!”一旁的蓝城拔高嗓音,他这才刚来又要出外勤。
“不是你。”程正生的语气甚是嫌弃。
楼宇有些吃惊。也是,那些喜欢冒险的人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因为那将是一种致命的伤害。
“什么时候。”楼宇问。
“我会通知你。”程正生说。
楼宇点了点头,良久,他说看着程正生,报了个号码,说:“徐广强,一个专喜欢拉人回头是岸地固执老头。”说完顿了顿,“他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