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站在金黄的连翘花丛前，本来她是打算装作没看见走掉的，结果脚下的石子与木格栅的咯吱声实在太响，马上就被对方注意到了。
“谁——”孩子吃惊扭过头，抱紧怀里的画板，大概是不想被人瞧见内容。他看上去比较年幼，骨骼消瘦，估计还在上国小。
唯姑娘很有礼貌地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对不起，只是路过。”
男孩的吊梢眼倏地变得异常锐利，随后厌恶之色渐渐扩散，整张脸都陷在黑暗中：“我不想和你们搞好关系，总之离我远点，英雄科的。”
“你喜欢水彩吗？”
“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我觉得你画得好看，想学。”
“什——”
洸汰惊疑地打量着黑发女生，确定她真的只是就事论事后，脸上的表情逐步变化，不解与抗拒混杂在一起：“你有毛病啊？”
“木川唯，15岁，讨厌英雄。”
少女平静地捡起地上的鹅卵石，在沙土里画了三个三角形，重叠成鱼鳞似的图案：“平时喜欢独来独往，看漫画，梦想是成为反派boss，目标毁灭世界。”
“……”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的小咸鱼丢开石子，抬头发现男孩子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语气莫名嫌弃：“你该不会是……中二病吧？”
在开口说话之前，木川先将眼眸转到圆润眼睛的正中央凝视着他，停顿了一会才恳切道：“拜托了，这里只有你愿意理我了。”
男孩沉默了一会。
“切。”他撇撇嘴，最终放下画板小声嘟囔，“神经病，随便你吧。”
从小到大被人用厚脸皮狂魔相称的少女显然不在意这种小事，她无所谓别人怎么骂自己，听到这种傲娇又倔强的句子就像看见了以前的艾斯，所以反而凑得更近了。
洸汰继续拿着画笔沾颜料，全神贯注举着画板，在这期间木川唯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木莲树，偶尔扫一眼他的半成品。
“……你既然不喜欢英雄，为什么要读英雄科？”
太阳已经完全西斜，颜色由最初的金橙慢慢向赤紫过渡，淡黄的花朵被映衬得火红，夕暮像是一颗咸鸭蛋黄，挂在枝头。
“因为他们要监视我。”木川慢吞吞地说。
“监视？”
“学校的人觉得我是个危险分子，放在别的地方会危害社会，所以要正义的英雄科学生来感化我。”
“什么危险分子啊，这是你自己的感觉吧。”他瞥她一眼，语调不屑，“还危害社会，真会吹牛。”
“差不多啦。”她托着下巴笑。
男孩冷哼一声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画笔：“我可不觉得你们这种温室生长的人能做什么大事，被父母宠着，随随便便就说些要拯救别人的话，不可理喻。”
唯姑娘低头看着画具箱里的颜料盒，端详着底层的圆橡皮，半晌后突然开口：“夕阳为什么不可以用培恩灰和凡戴克棕？”
“……你想毁了整幅画吗？！”
她重新拿起鹅卵石，沿着刚刚地上的三角鱼鳞纹路外围又画了一个大圆圈，然后在圆圈与鳞纹之间不停地划着斜线，仔细又整齐地排列每一根线条。洸汰见她画得起劲，也随意地坐在旁边探着头观察。
这两人内心想什么自然无从知晓，但仅仅从表面看，似乎非常非常平静，安闲。在沙地里画着十来根线条打发时光的少女，乖巧坐在黑色岩石上怀抱画板看着她涂满鳞浪的小男孩，像是一对和睦友好的姐弟。
至少在爆豪眼里是这样。
工整的线条越来越密，涂抹的部分越来越多，画到沙地只剩下一小块弓形空白时，传来木制格栅振动的声音。
木川手下的线条画到途中突然顿住，她抬起头，不远处少年的金色身姿融进夕阳，火红的背景中浮现出肩膀以上的部分，他的脸也自背景中脱颖而出。
“……吃饭了。”
他只是平静地看过来，双手插在裤兜里，顿了顿才接着开口：“还有旁边那个小鬼，你监护人正在找你。”
洸汰立刻拎着画板和画具箱跳下岩石，他转头看了眼木川，张了张嘴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
“谢谢你今天陪我。”于是少女漂亮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双眼皮下漾起一层流波。
“谁、谁在乎你怎么想啊！本来就是你自己凑上来的，我可没有陪你的意思！”
丢下这句话，红色鸭舌帽朝走廊方向噼里啪啦跑走了，眨眼间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和式房屋中。
“嘁，你还真是无聊。”爆豪胜己高高扬起语尾，接着又轻蔑地降低声调说道，“多管闲事。”
木川唯脸上依旧挂着笑：“这么说，来喊我去食堂吃饭的爆豪小胜你不也是多管闲事？”
“……混蛋。”
######
食堂实在是丰盛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最后的晚餐，光是炸虾天妇罗就有五六盘，还有猪排、小蛋糕、咖喱、寿司、牛肉煎饺、水果……满满当当占据了两个木桌，摆盘赏心悦目。
“木川酱，这个给你。”
黑发姑娘扭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嘴的食物。她半是懵逼半是迷茫地鼓着腮帮子咀嚼，看着面前的蛙吹梅雨：“这是个什么？甜甜的……草莓？”
“嗯嗯，蛋糕上的。”
“我爱了。”草莓忠实拥护者木川发出了草莓的声音。
“啊，我这里也有。”
“我的蛋糕给你。”
“唯酱张嘴——”
冷不丁被全班女生围住的咸鱼姑娘坐在木椅上仰脸望着头顶黑漆漆的人影发慌，她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清楚，愣是被投喂了一堆草莓。
旁边看热闹的男生群体都被这个阵势惊呆了。
勉强把草莓咽下去的木川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她眼神游移，绯色的眸子胡乱瞟着别处，嘴唇微微抿起，最后声若蚊蝇：“……谢谢你们了。”
少女不自在地捂着耳根，明显就是处于羞赧和纠结之间。对于其他人来说，看平时撩人而不自知的小恶魔脸红简直就是千年一遇，完全可以放鞭炮庆祝了。
“啊——”
闻声，唯姑娘下意识张开嘴，对方凉凉的手指落在唇间，一个圆滚滚的草莓顺势掉进口腔，她两颊鼓起，如同正在屯粮的小松鼠。
“那么我的也给你了。”
轰焦冻安静地垂着眼眸注视她，宛如银河星辰碎屑与蓝青色河流交织的眼瞳温和地缩在微微颤动的睫羽下方，他低声像是认错一样对木川说道：“可以的吧？”
酸甜的果酱充斥着整个口腔，顺着食道下滑，少女满脸问号，完全是一副怔愣的模样。
……不是，你喂都喂了还问可不可以，这什么骚操作？
第67章 C67. 如镜般清澈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
很久很久以前你捡到了一颗石头，它被埋在土里，表层布满漆黑的划痕，裂成数条不规则的襞褶，黯淡无光且毫无伪饰，唯有迷蒙的红色素镏若隐若现。
这颗石子在你眼里平凡无奇，可至少安静听话，闲来无事可以上下抛掷打发时间，虽然摸起来并不光滑，甚至有些尖锐扎手，但你也没打算把它丢掉。
它那么弱小那么廉价，仿佛扔进沙土里就会混为一体，所以你把它装在口袋里，和钥匙硬币一起叮当作响。时间一长，你也开始习惯了它的存在，偶尔还会好奇那道道划痕的由来，猜测它曾经平庸的经历。
就在你以为它会永远属于自己的时候，几个杀千刀的混蛋突然出现了。他们非要说这颗破石头价值千金，然后小心翼翼拿着雕刻刀切割它，削去阴翳，锯裂磨光，减少瑕疵，争抢着拿在手中把玩，讨论哪个角度最美。
你远远地看过去，倏忽发现，在聚光灯下的小石子已经变成了红宝石，它浑身闪着浅春的绯光，彻底剥去污浊面皮使其无所隐遁，任晨风吹拂起周围的世界，愣是宠辱不惊。
它被珍藏在红绒布料中，用玻璃展柜盖好，设置指纹密码锁和红外线警戒，无数人前来一睹真容，赞叹不已。你却连接近都需要申请，眼睁睁看着别人用纤维无尘布擦拭它，摆在场馆C位。
如果这还不够糟糕，那块红宝石朝你笑得灿烂：“爆豪，你在生什么气啊？”
你说他在生什么气？
作为一个有理智的暴躁老哥，爆豪胜己红通通的吊梢眼处仿佛隐藏着极易被触怒的青筋，会穿过脑部再从额头钻出，所幸受到父母良好的遗传基因，因而外表看上去隽秀。